素梅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和大闺女一帆商量一下?她有文化,懂得。”
堂姐噗嗤一笑,“一帆是念了大学,但工作在哪里呢?现在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多得是!你结下这门亲,人家正好给一帆也安排个好工作,像我家三个孩子,大专的大专,中专的中专,工作单位都不错。别看一帆读的是名牌大学,靠你自己也不一定能找个像样的工作,这不是救了你家两个闺女?”
素梅心更活了,“如果是那样,倒合适了。”
“就是嘛,只要儿女的日子好过了,你的日子才好过。别傻了,一帆的工作安排也不是一件小事,你可得拿捏好。”堂姐眼睛熠熠有神,“老王家可是看上你们了,还等着信呢,你也不能拖太久,没有你家一慈,还有别家二慈三慈呢!”
“好的好的,容我再想想。”素梅连忙应着。
门外的雨,依然很大。
2
她也不明白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似黄莲。她一直生活在农村,在那个时代属于正走红的贫农,她没钱也没羡慕钱,没权也不羡慕权,所以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一名相貌和外表绝对配得上她容貌的一个到处流浪无家可归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确好看,虽然干活做工不像她那样勤劳,但她没有抱怨过什么。应该说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岁月,小鸟在空中歌唱,星星和月亮在窗外闪耀,直到两个女儿先后出生,他们一直是美满的。
如果确有什么不愉快的话,应该是没有一个男孩,他喜欢在容貌和体格上继承了他的男孩子,但一慈的出生打碎了他的梦想。不过这似乎也不是真正的裂痕。哪对夫妻没有拌过嘴吵过架?没有不顺心的事?她继续迁就他,迎合他,甚至纵容他。在那个艰苦贫困靠耗费巨大体力才能吃上大锅饭的生产队时代,他常抱病不去队里干活,在床上一天睡到晚,她靠一个人的工分养着他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也许她的衰老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过这样的日子还是结束了,分开单干了,她有了责任田,她认为生活应该好过了。地少了,他更有理由不下地了,整天晃着白白胖胖的身躯到各个树荫下看孩子,让她在太阳底下干农活。她脸上再也褪不掉的黑色素和太阳斑也是在那时开始长出的。她不悔,她认命了。
但生活与她开了玩笑,一切不幸都是怯懦者倒霉的结局。李念东,她精心呵护的漂亮丈夫,在随村里几个人到城里打工谋生时去了沿海城市,便永远没再回来。
听人说城市是个十里洋场,什么都拥有的花花世界;到那里,什么人都可以脱胎换骨地改变,包括灵魂。以前她不信:你自己决定的事,除了老天爷,什么能使你改变呢?现在她相信了——钱和前途。
相信李念东在城里受过不少苦,他天生娇贵,怎么受得了工厂里超负荷运转的工作?听说很多人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他一定受够了罪,受够了白眼——听说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活给最差的干,薪水给最低的,平时安全还得不到保障,贼和警察最惦念他们,不是偷他们就是收容他们谴送回乡下。城里好像特讨厌他们这样的人。
她曾经为丈夫的命运和安全担忧过,因为同村去的人很多出了事,要么出了工伤断了手脚,要么被警察打了,被贼偷了。而李念东却让她白担心了,他什么事也没有,又撞上了好运——从沿海城市到了北京,在那里一个有钱的女人看上了他。可不要误会,那女人是寡妇,或是神经病,而是一个年轻的正常的受过高等教育容貌也不输给她的女子,他要和她结婚。接下来是老套的故事:她不答应,他坚持离;他求她,威逼利诱。像许多家庭经历的离婚大战一样,哀求、眼泪、哭泣都是必不可少的。结果他们离了,他赔给她六千块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从法院出来时,他看也没看她们娘仨一眼,径直走向一辆当时还算时髦的桑塔纳车里,车子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呆呆地,哭不出来。走的走了,来的来了,但两个女儿比较坚强,都没有哭。当时大女儿一帆13岁了,懂事了,她用一种冷漠沉静的可怕眼光看着父亲渐去渐远的身影,神情与她的年龄出奇地不相称。小女儿一慈才8岁,那时的孩子好像发育迟钝似的,她还不太懂得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
两个女儿从小就美,两朵花似的,为什么留不住父亲匆匆的脚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但这种坚强只是丈夫的存在给她的,丈夫一走,她恨不得找根绳子在院子里的枣树上吊死算了,要不是女儿,她有两个如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