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今日又在练习他那唢呐,哇哇吵嚷也罢了,偏那曲子凄厉狂乱,不知多少人都以为净綝山学了人间的热闹,在做甚子红白事情。
我掸了掸法袍上的落灰,走到法阵前一看,中心那块早就黯淡的灵石果然已经彻底化为无用的齑粉,想来距离上次和师弟见面已有半旬之久,我不由得摩拳擦掌,准备出门与师弟好好培养一番同门之情。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高音,尽管破了音还是身残志坚地勇攀高峰,震得我急忙封住耳穴。
自从我拜入师门以来,修行亦有近五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惊才绝绝的人物。
当他吹起他心爱的唢呐时,别说我了,有时连师父也不得不从静息中醒来。鸟兽虫豸争先恐后地逃离净綝山,引来许多不明真相的凡人作诗盛赞。
好处是他一人便可让山中热闹非凡,不好之处嘛,便是当他歇息时,山中便连只敢出声的活物都没了。
过了一阵,聒噪声又起,那粗噶的高音,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在打鸣。显然,此时师弟正处于气力不济的关头,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我打开洞府的法阵,走到阳光下。门前那棵没有一点绿叶的歪脖子树是几十年前我和师父亲手种下的,用来标志我的洞府所在。树下站着一位穿月白衣衫的道士,他肤色如玉,长发以木簪束起,双眸微阖,神色恬静,硬是把手中金闪闪的唢呐衬出了一股出尘的气质。
如果我聋了的话。
“宋!罹!!!”
我撩起衣袖冲过去,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拳。当然没怎么用力,对方只是轻轻巧巧用唢呐一挡,往后退了几步,便与我拉开了距离。他长睫低垂,露出活菩萨一般的慈悲神色。
“师姐,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今日便是你出关之日,特来为你吹奏一曲,聊表心意。不知师姐修行是否顺利,可曾运功失误,走火入魔?”
“你你你只是想看我走火入魔的笑话吧?”
“师姐多虑了,”他收起唢呐,顿了下,又握拳敲了下手心,“啊,对了,刚刚我看到师姐家那只小狐狸在找你,不过我担心师姐正处于破关关键,只好在此为你护法,免得让它冲撞了师姐。”
上一句话被你吃掉了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早就习惯了这人阴阳怪气的调调,不管他花言巧语,打算去找绵绵。——就是那只正在找我的小狐狸。我刚一转身,一个毛茸茸软绵绵的白团子就跳进了我怀里。我下意识地按住那把柔软顺滑的毛团子撸了起来。
“绵绵,你知道我出关了来找我玩吗?”
白团子反抗不能,吱吱喳喳地叫嚷着,让我来试着翻译一下:
“才不是!我看到有坏人!”
“我看到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在森林里挖土,挖了好几个黄色的鼎呢。”它张牙舞爪地补充,“偷东西!大坏蛋!”
我一听差点吓飞,这些黄色的鼎可不是普通的鼎,那是用来构建镇山大阵的基石,一共一百零八尊,每百年师父都会将阵型打乱,重新安置阵眼,以免被人发现破绽。
现在可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有人挖我们家的墙角?!
我气汹汹地挽起袖子,让小狐狸前头带路。
绵绵是个憨憨狐狸精,原身是只白狐,可爱得像只兔子。就连宋罹这等目中无人的脾气,见了她也会不自觉放低声音。
但因为这一点,她在族内备受排挤,伤心之下便离家修行,至于怎么遇到我,又怎么在净綝山定居,那就是另个故事了。总之,她很喜欢跟我玩,而在师弟荼毒下还留下来的妖精,要么是千百年懒得挪一次的,要么就是弱得不敢挪的,她迅速成了它们的老大,过得很是滋润。于是她自发自觉地成为了净綝山护卫队队长,平时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找我汇报。
我掐了个法诀,藏起身形,宋罹紧跟其后,小狐狸则是蹿进了草丛,哪怕经验老到的猎人也难发现它的踪迹。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这几个小偷。
为首者衣着华丽,金丝织成,银线封边,似乎是个贵公子。他软骨头一般靠在两人抬的小轿上,还有人负责给他撑伞打扇。还有两人抬着扁担,想来是金鼎太大了拿不动,便将其绑在扁担上扛着。那公子在轿子上对下人指手画脚。
“左边走两步,哎哎,走多了,你步子迈那么大干嘛!就这就这,哎,挖个两尺。”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拿着铲子的两人上前照做,不一会儿,果真又挖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