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青石阶上布满水光，幽蓝色火焰簇拥在河边，周围是浓的化不开的暮霭，河水漆黑，无数只枯瘦的人手伸出河面，扒在船上，只听“啪”一声，它们迅速缩回水里，船夫收回船桨，看着船上昏迷的关洱，语气有些许试探：“真不送孟婆那儿？”

马面呼哧喘了两声，坚定点头；“不送。”

船夫又划了几下船桨，仍有点怀疑，“可思蜀阁只有阴德极高之人才能去，这人阴德差得远了啊！”

马面不耐烦，“那位大人特地下的命令，别问这么多。”

船夫叹了口气，依旧觉得此行不合规矩，但又想起那位大人的残暴可怖，还是选择了屈服，船桨加快划动，想着赶紧送走了事。

浓雾逐渐散开，尖细刺耳的哭嚎也已远去，河水变得清澈，偶尔还能瞧见几条红白相间的鲤鱼，虽在冥府，可却能远远瞧出些烟火气，和人间一模一样的屋宅鳞次栉比，细听还能听见小贩传来的吆喝声。

关洱被一声敲击声惊醒，一位画着精致妆容的少妇，勾着红唇笑道：“此人已登记完毕，劳烦几位鬼差走一趟了。”

马面点点头，带着鬼差快步离开。

少妇瞟了一眼关洱，感叹道：“真是红颜薄命啊。”她端了一杯茶，脚搁在放满印文的桌上，降紫色的纱裙下一双长腿若隐若现，“我叫魁娘子。”

关洱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一世的惨痛记忆还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无限恨意像烈火灼烧着她的神魂。

爹爹…相承乐…萧岚月…

自己最后的记忆居然还是相承乐和萧岚月诚大婚时的恩爱模样，想想真是可笑，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对爹爹，那样对自己。

魁娘子出声提醒：“这里可是冥界的思蜀阁。”又不动声色瞟了眼关洱下意识握紧的拳头，意味深长的说：“入了冥界，那可就和阳界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言语间，她翻出一踏公文，丹蔻一指：“喏，这位是上个月才来的，世代忠臣，驰聘沙场，结果落了个狡兔死，良狗烹的下场，全家都被砍了头，你说他恨吗？可既然来了这儿，再恨也没有用了，如今他在西阁开了间铁匠铺子，为下辈子忙的热火朝天。”

她看关洱没反应，又翻了几张，“这是本月中旬来的，让我看看…”故作诧异，“这位更惨了，身怀六甲，被丈夫及其外室拿去炼了丹，就连肚里未长成的胎儿都被剖了去……”

关洱听的一惊，心中不免骇然，可那头还在说着，“如今她开了一家裁缝铺子，就在隔壁，生意可好了，下辈子投胎做个权臣嫡女不成问题。”

下辈子……

下辈子……真的甘心下辈子吗……可入了冥界的鬼魂，再也无法还阳。

魁娘子读完见她仍不语，默默摇了摇头。

关洱盯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双手，试着运行真气，果然，金丹后期的修为全都没了，如今的自己连个筑基修为都没有，灵海空空如也。

令人窒息的无助感压的关洱喘不过气，眼前是鲜血淋漓的爹爹，是无数幸灾乐祸的昔年好友，是萧岚月得意的笑声。

爹爹，我该怎么办……

整整两日，关洱都没有再说过话。

她看着雕窗，镂着杜鹃的缝隙，刚好能看见外头行色匆匆的鬼魂，有的如同阳界市井般在讨价还价，有的背着沉甸甸的匣子在沿街叫卖，一切都像极了阳界的样子。

“最起码还在这六界之中，不是吗？”

关洱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铁匠，一下一下，挥汗如雨，身后是忙作的妻子。

突然发现，这里的鬼，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

关洱躲在屋子的第三日，魁娘子倚着门边，一脸不耐烦，身旁小鬼低声道：“哪个才来的鬼不这样？不适应罢了，等过几日就好了。”

魁娘子不乐意，“要是每个鬼都像她这样，赖在我这里，我这屋子还要不要了？真是不争气的东西，外头不知道有多少鬼抢破头想来这里，她倒好，丧着一张脸，丧着脸有用吗，是能赚阴司，还是能修炼进阶仙界？真不明白送她来……”

话音戛然而止，门倏地打开，关洱面无表情盯着魁娘子，“进阶仙界什么意思？”

“……”魁娘子没理她，反而是身旁的小鬼，略显殷勤。

“就是修行突破元婴后期，达到化仙期，任何达到化仙期的修行者，都要去往仙界，冥界自然是关不住的。”

任何达到化仙期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