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门招呼他们的小孩分不出男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是乌漆嘛黑，除了一口牙齿和那双眼睛，就跟碳灰抹在脸上一样。

这一老一少的穿着也十分破旧，应该是缝缝补补了很多年。

此时的小孩站在老人的身后，双眼瞪圆，直勾勾的看着老人给铜壶里倒奶茶，喉咙里不停的做着吞咽动作，看样子很馋壶里的羊奶。

“临近年关，有客人来，总是要拿出来招待的，不妨事，何况这娃娃也馋了好久，让她解解馋。”

看着老人相当熟练的动作，唐衍也没再阻拦，坐在小凳子上伸手烤着火，感受着农家才有的烟火味道。

“前几天听说咱们这有大变化，封给了一位郡公当封地，原以为是当朝的某位大人物，没想到郡公竟然如此年轻。”

唐衍呵呵笑道：“大爷看样子是见过世面的，说话都很有深意啊。”

“当了一辈子兵，见过的人和事不算少，也就习惯了，不过郡公的出现，还是很让人出乎意料的，您应该是某个大家族的后人吧。”

唐衍有些忍俊不禁：“要是大家族的后人就好了，孤苦无依的江湖人罢了。”

“若是这样，郡公就真的很了不起了，当的上年少有为四个字。”

“呵呵，也只能算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本身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大爷很会聊天嘛。”

“孤独久了，话就多，还望郡公赎罪。”

“...”

与老头闲聊了许久，其实也没聊太多实质的东西，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不过从闲聊中，唐衍也对这片区域有了初步的了解。

民生方面，他们这些人过的不算好，税钱一年比一年高，到如今已经接近二抽一的水平了，相当于他们一年的劳作，一半得缴税。

剩下的一半收成，完全不够一家人全年的吃喝，每家每户基本上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夏秋季还好，祁连山里还能挖些野菜野果弥补粮食短缺，春天是最难熬的。

这边的耕地极少，就算有也是种的青稞，产量并不高，大部分人都是以放牧为生，还好人口不算多，草场面积也够大，基本上维持了一个饿不死的水平。

税收离谱，这点唐衍是清楚的，一个商贸国家没了商贸税收，必然会在平民头上增加赋税，只是这种情况对国库开支也能解一时之渴，时间一长，必定会造成叛乱。

张承奉也知道这么高的赋税已经过了红线，可他没办法，作为附属国，光是每年给回鹘大汗的上贡，就足以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除了把赋税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他又能做什么呢？

按照老大爷的说话，赋税虽然高了，实际上这几年的生活还算安稳。

金山口南边的吐蕃也没有进犯，胡人也不再来烧杀抢掠，比起突然没了小命，饿饿肚子也没什么。

能够得到相对平稳的生活环境，还得感谢张承奉与回鹘签订的城下之盟，不然的话，敦煌国的汉人估计会彻底消失。

老人是曾经的归义军，那双腿是回鹘人砍的，要说没有恨是假的，可现在这种情况，能苟活已经算不错了。

老人说了很多当年归义军的往事，语气和眼神里都是骄傲和自豪。

一说起现在，只剩下长叹和唏嘘。

这一聊就聊到了傍晚，当老人拿出两块比石头还硬的馕饼留唐衍吃饭的时候，唐衍才摆手告辞。

不是他嫌弃晚餐只吃馕饼太过简单，而是不忍心浪费一老一少的口粮。

回到衙门，唐衍并没有大发善心的给老人送粮食。

现在这种情况，整个镇子一千户人都是半饥饿状态，他怎么送？

就算手里有银两也换不来粮食啊。

回鹘的物资封锁，简直是太要命了，整个敦煌国都处在被挤压的夹缝中。

想要找到突破口，看来还得走祁连山这条艰难险阻的山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