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陷在幻境中,有人问他,“先生,可有悔?”
那是一段茱萸从不知晓的剧情,白驹藏着前世的记忆隐秘的爱他。
白驹知晓黄果树于茱萸而言的意义,知晓茱萸眼中所藏着的那个人,更是分得清他透过自己这一世的身躯看到的那个单纯明艳的少年郎。
他竟不知是该心疼自己,还是该欢喜。
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先生,喜欢过自己。
茱萸死在花灯节的那一天,像是安排好了一般,故意得惹自己心疼。
白驹整日整日抱着一个体温趋近于零的人,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树啊,水啊,花啊,山啊。
他的先生受了那么多的苦,还没能真真正正地过一回闲云野鹤的生活,怎么就离他而去了呢?
他也知晓茱萸不会死,但他不过一介凡人,摸不准下一世还能不能碰着这样好的先生,摸不准还有没有下一世。
这样的先生他给弄丢了。
“家主,头七一过便得下葬了,家主,节哀。”
白蓝知就看着白驹抱着冰凉的尸身,不言不语,不哭也不闹。
未闻穿着丧服不请自来,开口便是,“白家主,我看不起你,你当真在乎过茱萸先生吗?你只在乎你自己。”
“你信他吗?你不信,你怕他,你怕你爱的人真的是那样一个狠心的人。”
……
“未闻,出去。”
白蓝知拉扯着未闻,头一次用着这样强硬的语气说着。
“我不走,白蓝知,我要说,白驹,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没人会心疼你,先生已经死了,唯一一个会真心心疼你的人他死了。”
……
白驹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听不着他人的言语,眼神空洞,神情木讷,呆滞了许久,才回了神志,瞧着拉扯的两人,也不恼,反而瞧着茱萸惨白的脸,悲恸地说着。
“蓝知,我想和先生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那就拜个堂吧。”
“是,家主。”
招摇城的人从没见过这样的葬礼,红彤彤的,喜庆得紧。
清明的细雨纷纷扬扬,清明的微风凄凄切切。
“先生,今日可是你的头七,如果,如果,如果先生不曾怨恨过白驹,我想见你。”
灵堂烟雾缭绕,那是生犀香。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红纱蔓蔓,白驹将灵堂布置地漂亮极了,棺椁中的人儿吉服加身更是漂亮极了。
“白驹幼时便喜欢先生,那时候觉得怎么有如此漂亮的人,再后来更喜欢了,觉得怎会有如此温柔的人,再后来爱得太深了,觉得,觉得没有先生的白驹,还算是完整的人吗?”
……
“没有先生的四年,就跟死了一样,一心只想着或许完成了白家给的那些任务,就能和先生回到芦溪山,回到以前的生活。”
……
“先生,未闻说得对,我就是在欺骗自己,白驹知错了,先生会来见我吗?”
……
生犀燃得很慢很慢,香味却飘得很远很远,黑夜很短暂,短暂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晨曦很漫长,漫长到不敢触碰散落的日光。
“先生,你真的好狠心。”
白驹温柔地抚摸着棺椁中人儿惨白的脸颊,话说得绝情,眼眸却是盛满了深情。
“天亮了,蓝知,可别误了吉时。”
……
“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姻缘生。”
……
“拜…”
……
“二拜灵堂黄泉生,奈何桥边无奈何。”
……
“拜…”
……
“夫妻对拜今欢娱,永生永世如皦日。”
……
“拜…”
……
“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茱萸沉在幻境中,瞧着白驹同毫无生气的死人拜堂,甚至连灵魂都没有的死人拜堂。
“先生,你可有悔?”
“我……我有悔,我从不知当年算到的雷劫,竟是由这场冥婚而起,我悔。”
白驹死在了同先生拜堂的第二年初春,自裁于芦溪山小院的黄果树下,树上还挂着布满裂痕的白玉腰佩,看得出来,拥有者曾小心翼翼试图把他拼凑成原有的无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