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虚情
沈夫人明白,这是沈漱石来尽人子那晨昏定省的礼数来了。
她便起了身,叫贴身丫鬟怀夕给她简单挽了素髻。
沈漱石入内便行大礼。
沈夫人亲自下地去扶。
沈夫人叫沈漱石坐,可沈漱石不敢坐实,只欠着身子约略挨着坐褥。
“今日家中人多,儿子竟没能与母亲多说上几句话。儿子不孝,七年在外,不能在母亲膝下承训。”
“回来了就好。以后好日子长着,咱们娘俩儿啊便有的是功夫可以促膝而坐了。”
沈夫人眼中也是含着热泪,“只可惜,今儿这好日子,老爷却没能等来。你在西凉被扣押满一年的那个冬天,老爷他心焦成疾,终一病不起……”
沈漱石登时垂泪:“是儿子不孝。”
沈夫人陪着抹了一会子眼泪,才又道:“这些年啊,你不在家,你怎知我们孤儿寡母是如何苦熬过来的。”
沈漱石点头,“幸有漱玉。”
“儿子归来便见家中内外井井有条。儿子自知内宅是祖母和母亲操持,外头却不知是何人打理。问过家人才知,原来这些年都是漱玉支撑。”
“漱玉别看年纪小,可是内外无不交口称赞。”
沈夫人便微微挑眸,打量沈漱石神色。
漱玉乃沈夫人所出,是沈侯府嫡次子。当年沈漱石走时,漱玉才十二岁,如今也刚十九岁。
所以按说,漱玉对漱石的地位,本来没有半点威胁可言。
可当年沈老侯爷薨逝,沈漱石被扣押在敌国,永安侯府就剩下后宅妇孺,漱玉便不得不小小年纪便走向前堂,顶门立户。
数年来积累了经验,也树立了威望。
若是沈漱石回不来了,或者哪怕再晚一年归来,只消漱玉满了二十岁,那这“永安侯”的爵位便已经是漱玉的了。
——按朝廷规矩,各爵位若有空缺,子弟满二十岁时方可承袭。
可是怎知这样巧,沈漱石偏偏就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了,像是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将漱玉今生最好的机会生生扼杀。
故此从这层心意上来说,沈夫人对于沈漱石归来,怎会有半点真正的欢喜?
当着沈漱石的面儿,沈夫人小心掩住心内遗憾:“今年夏天水大,庄子上都恐欠收。你兄弟上个月便去了田庄亲自坐镇,怎么都没想到你今日回京。我已经叫人快马去送信儿,可他终究这一二日还赶不回来。”
“今日漱玉没能给你接风洗尘,漱石,你可千万莫怪你兄弟。”
沈漱石忙道:“母亲多虑了。儿子如何能连这点轻重都不分?”
沈夫人便叹口气又道:“漱石,你回来便好了,家里有你撑着,你兄弟便可重回学馆念书。”
“你兄弟资质自比不上你,你是当年的探花郎,他啊若能勉强中个举人,我也都谢天谢地了。”
勋爵家子弟本有祖荫,不必走科举,朝廷一样可以因恩封官,但是沈漱石自有抱负,当年放弃祖荫,凭自己本事考中探花郎。
家中嫡长子如此,那漱玉便也好歹要依例走一次科举。
沈漱石立时点头,“好。等漱玉归来,我亲自监督他诗书,母亲放心就是。”
两人说完了话,沈漱石起身告退。
沈夫人垂眸看着地上烛影,“还有一事:菀笙虽是妾室扶正,但她是国公府的陪嫁,从一开始身份便是贵妾,非一般妾室可比。”
“故此你便是多带了三个人回来,你却也不可委屈了她。”
沈漱石面上露出惭愧之色:“儿子定不亏待菀笙。”
沈夫人缓缓抬头,目光微凉:“你走时她还是个孩子,但她现在已是你名正言顺的正室。你们尚未圆房,她便难免地位不稳。”
“依我看,从今晚起,到菀笙怀孕之前,你还是暂不要到另外两个院子去了。”
沈漱石微微一怔,神色之间似有抗拒。
沈夫人便定定望住他:“你本是为国出使,却带这么多人回来,京中世家难免已有非议。”
“若你再一意顾着那两个院子,那咱们永安侯府的颜面,便要被丢尽了。”
沈漱石面色也一黯,却也还是应下。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菀笙安顿完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听雪榭”时,已近午夜。
她亲自送瑾儿、珠儿搬走,如今再回到空荡荡的院子,登时觉得心也空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