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皇帝再未踏入后宫半步,更直接废了采选。
想起那么多韶华正好的女子因着自己的缘故,在宫中流干了泪、熬白了头,顾秉难免有些愧疚,可又不能与轩辕提及,慢慢地,这便成了他心中一根刺。
今日周玦再度提起,更隐晦地提及储位,顾秉心中不得不正视起来。
皇长子与周妃一直被周玦弹压,早已失了圣心,更别谈争夺大宝了。
可皇三子与皇四子呢?
顾秉回过神来时,发觉周玦已不告而别,不由心中恻然,喟叹一声,复又看起公文来。
正值夏日,艳阳高照,抬步撵的宦官衣服上满是汗渍。
顾秉惯来不喜以人为畜,便有些按捺不住得想下步撵。
“勉之?”轩辕留意到,抬着龙撵的宦官便缓下脚步,让两撵并行。
顾秉不适道:“臣想下来走走,正好松泛松泛筋骨。”
二十年的君臣,轩辕立时明白顾秉所思,笑道:“勉之仁善,朕怎么便忘了。也罢,牵两匹马来吧。”
太仆寺的官员立刻奉上两匹御马,顾秉骑术惯来不佳,上马时险些一个踉跄,换来轩辕两声嗤笑。
顾秉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这才有心思打量这恢弘壮丽的大明宫阙。
“这大明宫呢,”周玦兴致勃勃地介绍,“总共有二台、四观、六亭、八院、十楼、三十八门、五十六殿,馆、落、池各一。”
顾秉听着一阵晕眩,心道自己到底出身小门小户,哪里见过这等天家气派。
“哦?这一馆可是皇子们读书的崇文馆?这一池……”轩辕意气风发地纵马向前。
周玦用马鞭一指:“喏,那便是太液池。”
轩辕微一蹙眉。
顾秉留意到,立即给周玦使了个眼色。
周玦立时反应过来,赶紧告罪,一旁却有人阴阳怪气道:“殿号长秋花寂寂,台名思子草茫茫。尚无人世团员乐,枉认蓬莱作帝乡。周相这池名取的虽美,寓意却不甚吉利呐。太液池本是汉武所建,本朝若是效仿了,他日可会有这个思子台?”
这是在以戾太子映射轩辕冕!
这下子别说周玦,就是顾秉的面色也是难看了起来,转身看过去,竟还是钟衡臣。
他如今任太仆寺少卿,难怪会在此处。
“放肆!”轩辕冷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边借古讽今。看来让你去养马还未让你得了教训,也罢,伯鸣,即刻拟旨,钟衡臣降一级为礼部郎中,主管僧尼之事!”
钟衡臣早已破罐子破摔,自端着他那不合俗流的潁川名士风度忿忿地退下了。
“都是潁川士族出身,他与赵曼修真是云泥之别。”轩辕冷笑。
周玦轻笑:“那您为何不说他与勉之同科,那才是真的一天一地呢。”
顾秉摇头:“就别忙着拿我开心了,我看这池……”
“就叫它太液池,也叫蓬莱池。”轩辕薄唇微抿,“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好了,朕非武帝,冕儿也不是那温吞懦弱的刘据。”
不管怎么说,那钟衡臣还是坏了一行人的兴致,只走马观灯得看了半个时辰,便作罢了。
晚间,一行人暂歇在行宫,顾秉推脱身子不适,晚膳都未用便先行告退了,一个人闷闷地在卧房想心事。
戌时左右,顾秉听得房门响了一声,便道:“来着何人,为何不通报?”
轩辕拎着个食盒,施施然靠在门边:“小可不请自来,犯了顾相的忌讳,只求饶小可一命,他日结草衔环、定当报还。”
顾秉一愣,赶紧起身迎道:“陛下!”
轩辕揽过他,一同在榻边坐了。
安义公公早将几案摆上,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来。
见顾秉有些局促,轩辕温声道:“你那脾胃虚得很,在无胃口也用些。”
顾秉笑笑,径自捡了些清粥小菜用了。
本来这些年在轩辕督促下,顾秉身子可算是养好了些,可近来出于某些原因,却还是清减了。
至于是何种原因,二人均是心知肚明。
几案被宫婢收走,轩辕却并未提起驾,安义头都不敢抬地退了出去——朝政繁忙,顾相的身子亦不太好,故而在房事上陛下及其克制,往往每半个月行房一次,其余时间要么在中书省陪着顾相值夜,要么便是在寝宫与顾相相拥而眠。
算算日子,离上次已过了二十余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