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周端不仅未感到半分欣然,却只觉阵阵寒意。
“谁让你来的?”周端冷声道。
他宦途沉浮数十载,此刻气势未加收敛,若是常人见了怕是会两股战战,不料那婢女却不慌不乱,巧笑倩兮道,“婢子自己来的。”
周端上下打量那婢女,见她体态轻盈,显是有功夫在身,不由更加警惕,便漫不经心道,“东西既送到了,你便退下罢。”
那婢女见他手已触到塌下匕首,刹那间竟有些恍惚,匕首快出鞘时方回神道,“老国公当真思虑太过,婢子并无恶意。”
见周端显是不信,她也不再纠缠,轻身一跃便上了屋檐,对周端笑道,“别的都还好说,只那玉露团须得先吃,不然可就化啦!”
说罢便如风一般,失了踪影。
三番五次下来,吴国公府被折腾得鸡犬不宁。
这倒也不能怪周端杯弓蛇影,只是如今形势,周氏虽然煊赫,可也如同在炭火上架着烤一般,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谋财谋命的,寻仇报怨的,想揪住小辫子弹劾的……
可怜周端年近花甲,还要禁受这等神出鬼没的滋扰,最终甚至将夫人、儿媳、孙子统统送至别苑,自己留下查清此事。
二十日后,老国公终于放下此事,轻车简行独往胥塘。
第22章 番外中:愁思怅望渺难平
烟波浩渺,周端一人独钓。
正是梅子发黄时候,风吹细雨,湖畔不见人烟,水中亦无船只。
周端闭目假寐,不知过了多久方缓缓睁开眼。
不知何时,水中竟有一叶扁舟上下浮沉,逆风向岸而来。
似有渔翁漫歌低唱,周端凝神细听,似是首不知名的曲子。
“人间何物是穷通。终向烟波作钓翁。江不动,月横空。漫郎船过小回中。”
须臾那小舟悠悠而至,离岸还有数丈时停下。
有一渔人头顶斗笠、身披蓑衣立于船头,拱手作揖,“见过老丈。”
周端见那渔人姿态落拓,举止却称得上有礼,便淡淡道,“今日颇有些风浪,渔叟却依旧穿梭其中,当真好气魄。”
渔人洒脱一笑,“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人世间比江河湖海可要凶险百倍,难道这滚滚红尘就不走一遭了么?”
“却也有理。”周端颔首。
渔人又道,“只是我看老丈气度非凡,非富即贵,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垂钓?”
周端长叹,“无他,寻个一方净土,一念清净耳。”
“老丈这般人物,竟也有烦忧么?”
“芸芸众生,谁都跳脱不出喜怒哀乐,老朽不过一介凡人,如何就不能有忧有愁了?”
渔人思量了一会,笑道,“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缘。若是老丈信得过,不如说与在下,或许在下能为你分忧也说不定。”
“哦?”周端故作沉吟,又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告诉你也无妨。”
那渔人放下船桨,在船头跽坐,脸孔长得平凡无奇,可那双秀目却是顾盼飞扬,若不是此时刻意收敛,此时还不知是如何的跌宕风流。
长叹一声,周端缓缓道,“我与拙荆也算的上举案齐眉,一生未有妾室。她为我育有三子,不是我自夸,个个都是中人之上。长子端方忠厚,幺子风神如玉,次子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翻覆朝堂之能……”
“老丈好福气。”渔人赶紧恭维道。
周端笑笑,“无奈天不遂人愿,长子天不假年,在外出仕时竟英年早逝,徒留青春年华的未亡之人,以及牙牙学语的幼子。彼时朝野风云诡谲,我整日忙于公务,竟无暇为他流一滴泪,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其间苦痛,又有谁懂得?”
渔人沉默不语,周端又道,“幺子年轻气盛,非要建功立业,不料却陷在北疆,备受折辱,可忌惮仇家势力,我却不能为之伸张,甚至无力将他赎回来……”
说及此处,周端眼中苍茫一片,渔人缓缓道,“心怀天下之人定无法只顾自家悲欢……”
“许是如此罢,我这个父亲,对他们当真是多有亏欠么,”周端长叹一声,“唯有我那次子,长兄早逝,幺弟离散,偌大的家业尽数扛在他一人肩头。日日为主为家费尽心力,你说他可算是个伟丈夫?”
渔人眼中泛起温柔之色,竟如山川般包容温和,“自然算得。”
“否极泰来,虽长子早逝,然而长媳与他情比金坚、不愿改嫁,依旧留在族中操持打点,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