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点了一支烟,走道那一边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声音不算大,但在沉寂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明。
吴真转头看向走廊那一头,池涛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门里走出来,又回头轻轻关好门,是沈为。
关好门,沈为走到窗边,面向窗外点了一支烟。
映着雪光,能看清沈为的神色,不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也不是小别胜新婚后的餍足,那是一个极为落寞的表情。
沈为没有看见他,吴真抽了一口烟,他看见沈为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扁小的锡壶。
是酒,无疑。吴真跟沈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好像除开开车的那一次,沈为都喝了酒。
沈为其实是个忧郁的人,这是吴真的直觉,他饶有兴致地笑了下,在他看来,少有人的表象会和本质一样,沈为这样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吴真要是真以为他从内到外都是混不吝,那就是他自己浅薄了。
夹着烟的那只手慢慢把盖子旋开,沈为转过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着头一口一口地喝。
一个强势的男人,在某个特定的瞬间表现出的落寞,曾经沧海后沉积下的寥落,很颓废的沧桑感,如果吴真还是十年前的吴真,可能只要一眼,他就会被打动。
斜倚着墙壁,吴真猛吸一口烟,他的确被打动过,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梁东就是用这样的表情俘获他的。那个时候,梁东坐在篮球场旁边,在众人喧嚣中独自萧索,吴真看了他很久。
越过人群,梁东的视线突然与他在空中相接,只是一次对视,就掳去了吴真的全部。
很可笑,沈为总是让他想到梁东,他们相识的时候,沈为对池涛的态度,就是当年,梁东对他的态度。
那时候,沈为对池涛,像对一个宠物,高兴的时候看几眼,不高兴的时候扔在一边,连顺毛都不必,池涛的喜好,池涛的情绪,全都不是沈为需要关心的。
吴真笑了下,他觉得自己笑的很苦,这就是梁东对待他的方式。
之前,他那么着急地介入沈为和池涛之间,他喜欢池涛是不错,但往深了想,又何尝不是因为池涛太像当年的他。
池涛和沈为之间是绝对的失衡,吴真厌恶这种失衡,除了击碎,他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沈为梁东好像又并不一样,看得出来,沈为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但他会在冰天雪地的数九严冬,来到千里之外,只为了把池涛找回去。
吴真想到学校外面窄小简陋的出租房,在那里,他病了两天,他烧的人事不省,梁东知道,但他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梁东来看他一眼。
那就是他曾经深爱的人,那时候,他们还是在同一个城市。
他们是真的不一样,梁东对他是断然果决的郎心如铁,沈为对池涛,无论是不是因为爱情,至少还有出于人性的怜惜。
吴真笑的越发苦涩,怜惜,对于自己的情人,这是他给予的最多的一种感情。
怜惜,一直是他在给予,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曾经对梁东有憧憬,但梁东不给他,当有人能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他是从外到内一样强韧的吴真,连平生最深刻的铭心刻骨,他都只用了三天就能放下,他如此强大,怜惜还是留给别人吧,他不需要。
月光把走道映的通亮,吴真静静地打量沈为,沈为半个身子是靠在墙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头来,视线突然落在吴真身上。
沈为的大半张脸都掩在窗棂的阴影里,吴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看见他扬起酒壶,猛喝了一口,一条手臂从身侧重重垂落下来。
沈为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他身上转开,吴真也毫不避讳地对视。
吴真又想笑了,昨天晚上,他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还在彼此的喘息中纵情的低吟,现在,各自站在长长的走廊两端,两厢寂寥无声。
世事是怎么样的倒错癫狂,他们是情敌,还是上过床的情敌,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乍看荒诞,深究起来,好像又合情合理。
沈为的忧郁和他有什么关系,众生皆苦,谁不苦?
烟烧到尽头灼痛手指,吴真把烟头摁灭在冰冷的玻璃上,转过身,没有再看沈为,他推开门,走进去。
非纯真年代 上部 第47章
(四十七)
这所学校算池涛一共有四个老师,小孩子没什么特别的体育课程,也没有这种条件,池涛还要教数学和语文,沈为看着墙上贴的课表,这一上午,池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