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不傻, 如何听不出他的本意, 一下子也烫了脸蛋, 双耳间似乎拨了根弦, 嗡的一声,什么都无法作想了。
傻乎乎的顺着他的话,问:“去你家做什么……”
“……”
王放一脸哀怨看她。还用他说么!
“嗯,就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其实跟现在也、也没什么区别……”
偷看她一眼,不巧正对上她的目光, 两相一触, 赶紧垂眸, 又改口:“不不,区别就是……你日里夜里,要找我时, 比较方便……不用我冒险翻墙什么的……”
罗敷身子一扭, 嘴硬,“谁愿意跟你日日夜夜在一块儿啊!烦死。”
还把车子停下不走了,是打算要挟她怎地?
他这阵子心思广,尽把她往没人的地方带。
“赶车赶车,回家回家。”
他下巴微微一扬,带着一丝傲慢气, 缓缓问:“回谁的家?”
“……回我们买下的那个东市街边的宅院里,那个临时歇脚的去处。”
“谁买下的?”
“……”
他一句比一句接得快,见她无言以对了, 放下缰绳,拉她胳膊,温温柔柔的把她拉出半个身子,自问自答:“当然是你的家,宅院你买的,都是你的。织坊也是你的,车儿也是你的,嗯……”
拉过她手,碰碰自己胸膛,“这个也是你的,这么便宜的买卖你只赚不亏……”
罗敷触到一片跳动温热,臊得没脸没处放,磕磕巴巴的,只说出浮在舌尖的上一句话:“舅母……”
“只道你私奔了,且已拿到‘赔偿’了。若你贸然回去……”
他镇定不少,似笑非笑,“我可再拿不出十两黄金。”
罗敷咬唇,小虎牙咬了左边咬右边,总觉得什么东西被省略了。
“但、我也不能……”
虽然不是什么魂牵梦萦的人,到底是血脉之亲,难道余生便和亲人一刀两断了么?
况且……
王放迅速看她一眼,笑道:“你怎么这么傻。她们既不惦记你,大好的光阴花在寻人上,显然不值当;舅母是内闱妇人,见识不广,纵然搬迁,想必也不会搬离中原腹地。一辈子那么长,以后总有机会遇到。等到你……嗯,等到你年纪大些,挣够了钱,最好再带两个娃娃,再会舅母,到那时,她好意思再拿你换聘金?”
这话层层递进,说得流畅自若。罗敷忽有感触,觉得他不知打了多久的腹稿,不过是找个机会宣布出来罢了。
说得一番好大道理,可中间杂的“两个娃娃”是几个意思?
她无端恼羞成怒,不管不顾问出来:“凭什么还得有两个娃娃?”
王放狡黠笑,提前护着自己肋下,轻声回:“怎么,嫌少?那三个好了……哎,哎,别打我,好好,四个,依你……”
他待不下去,跳下马车落荒而逃,口里还在喃喃数什么。脚踩一丛高草,扑棱棱惊飞一只野鸡。
罗敷套着件长裙,跑不过他,气鼓鼓指着他背影,叫道:“你给我回来!”
他早跑进桃林,不见人影儿了。许是对她那双巧手望而生畏。
罗敷哼一声,才不管他,自己从车厢里取水囊,溪边接些流水喝。又跳回车厢,将那几匹样布工整叠好。
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越坐越是心烦意乱。忽然觉得车厢微动,赶紧跳出来,没人。
马儿无辜,不知自己做错什么,落得无端被抛弃,寂寞打响鼻,狠命刨蹄子。
罗敷微有失望,拍拍马儿脖子,让它站着别动。
这么糊里糊涂待一阵子,只有落花流水做伴,桃林里依旧没有王放的影子。
对面村庄里农人依旧弯腰忙碌。她抬头看太阳,已过了中天,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薄纱似的云,打在她的发髻上,垂下的发尾染成淡淡的金色。
溪水北岸空无一人,只她一个。她忽然有些慌。
冲着王放消失的方向,不敢大声,叫道:“十九郎。”
没有回音。不知他躲哪儿去了。
再叫大声:“十九郎!别闹了,出来!咱们要赶路回家!”
依旧杳无音讯,隐约听到自己的回声打在桥壁上。
罗敷心中小小一凉,从微微生气转为惊慌。不会出事儿了吧!
花树枝头,杂驳茂密,小路不知延伸到何处,十步之外就是阴影,看不出对面是村落还是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