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着。
“三,三天……”梅春姐轻轻回道。
“你想不想他呢?夜……”
“当然喽!”一个面孔涂得象燕山花的,有名的『荡』『妇』柳大娘,截断了麻子的话。
“她为什么不想呢?这样漂亮,年轻!……”
梅春姐觉得那淤积的心血,是怎样地热烘烘地涌上了她的面庞。她渐渐地把头低下来了。一面使力地搓着水浸的衣服,一面偷偷地瞟视着左右的『妇』人们。当她看见了『妇』人们——尤其是柳大娘的那牢牢的视线——都在凝注她,而又感到自己的脸太红了的时候,她就故意地把衣服往水中沉重地摁着,几乎摁得连人带桶都滚到湖中了。
“为什么呢?你们……”一个老年一点的,一面伸手抓着梅春姐,一面向大家责骂着:“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吧,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好东西!……年纪轻轻,男人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初二。”那柳大娘愤愤地,带着一种真正的同情心,叫道,“‘哪个罗裙不扫地,哪个扫帚不沾灰!’嗳,黄瓜妈,莫说梅春姐还这样漂亮!……”
“啐!阎王会勾你的簿的!不要脸的,下流的家伙!你总以为人家都象你这『骚』货!……”
大家又都哄笑起来。
梅春姐可不能再佯装快活了,她用了一种很大的,自制的力量,勉强地洗完这一桶衣服,才站起身来。然后又象逃难似的,拼命地穿过那些男人们的下贱的视线和嘲笑,跑到了自己的家中。
二
丈夫陈德隆,——因为生癞子,人家就叫了他陈灯笼。——对于梅春姐是太不知道怜爱的。他好象没有把年轻的妻当做人看待,他认为那不过是一个替他管理家务,陪伴泄欲的器具而已。自己去年的一个风雪满天的、忧愁的日子,用一顶红轿、吹鼓手和媒人,把梅春姐从娘家娶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对她装过一回笑脸。他骂她,他折磨她,并且还常常凶恶地,无情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殴打她。他象很有计划似地打她的胸,打她的腹,打她的腿,……他打着还不许她叫,不许给人家在外面看出她的伤痕来。
丈夫没有弟兄姊妹,只有一个老年的盲目的公公。在去年,那公公还能在听到梅春姐被丈夫打得辗转呻『吟』的时候,『摸』到房门口来用拐杖抛掷陈德隆,骂他是个无福消受贤德『妇』人的恶鬼!今年,不幸的是公公归天了,陈德隆就更加无所顾忌地欺压他的妻。他趁这时候学会了打牌,学会了喝酒,学会了和一切浮『荡』的,守空房的『妇』人勾勾搭搭。他常常一出来,就三五天不回去。
梅春姐对于丈夫是不能说不贤德的,她自始至终没有向人家说过丈夫半点错过。
她忍受着,她用她自己的眼泪和遍体的伤痕来博得全村老迈人们的赞扬。当她听到了那雪白胡子的四公公和烂眼睛的李六伯伯敲着旱烟管儿,背地里赞扬她——“好一个贤德的『妇』人啊!……”“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癞子陈灯笼的福气好啊!……”的时候,她就觉得那浑身的伤处,都象给一种无形的,慈祥的,勉慰的手掌抚『摸』过似的,痛苦全消了。她可以骄傲——尤其是对于那些浮『荡』的,不守家规的『妇』人骄傲。
但是,一到夜间,当她孤零零地,躺在黑暗的,冷清清的被窝中反复难安的时候,她的灵魂便空虚与落寞得象那窗外秋收过后的荒原一般。哀愁着不是,不哀愁着也不是。她常因此而终宵不能成梦。她对着这无涯的黑暗的长夜深深地悲叹起来……有时候,她也会为着一种难解的理由的驱使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口,去仰望那高处,那不可及的云片和闪烁着星光的夜天;去倾听那旷野的,浮『荡』儿的调情的歌曲,和向人悲诉的虫声。……她忍耐着,一切都忍耐着——当她在夜间又想起白天里那些老人们可宝贵的,光荣的赞扬时。
三
亡命地从湖滨跑回来,放好桶,晒好衣裳,走进到卧房的时候,梅春姐已经身疲力软了。她无心烧饭,无心饮牛,无心饲喂鸡和鸭……懒洋洋地躺在木床上,去推想她那命运中的各种不幸的根源。田野中的男人们的秽语和湖上的『妇』人们的嘲讽,就象一个多角的,有『毛』的东西似的,只在她的心中翻滚。她想起了母亲临终的前夜,和父亲死时所对她叮嘱的那些话来:“在家从父,出嫁要从夫。如果丈夫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的时候,只能低声地,温语地,夜间在枕头上去劝慰他。……”她觉得她对丈夫是太少劝慰了;她应当好好预备一些温软的话,在夜间,在枕头上,去劝慰她的丈夫才行。这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