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喂毒的苦果,如今便显了出来。
自从那日,她亲眼看见自己的药被倒掉以后,每日依然以身喂毒,以血养药,*熬了汤,给小狮子送去,就恐他哪日病发,痛不欲生。原来,她记得的事儿这么多,绝不是冷眼旁观,无情无心。
若真是冷血冷心,怎会记得小狮子曾经对她何等的好。
唇齿间,因着那些,又尝到了一丝儿甜腥。
刘盈慌忙敛神,知道她尝过的那些毒里,也是有绝情草。吃下绝情草,便不能有哪些情那些痛,不能想,原来越是回想,越是伤痛。
这记忆是世上最甜蜜的双刃剑,赠你几分甜,便要让你尝到几分苦。回想曾经,越是甜蜜,伤得越深,竟是连骨头渣儿都毒得不剩一点。
她闭眼,沉了沉心。
诸人七嘴八舌,纷纷道:“小刘姑娘护这泼皮做甚?”
刘盈看了一眼小鱼微,见他瑟缩在角落里,哪有先前的嚣张气焰,不见血色的双唇不由抿了抿,那还是个孩子呀。
和他这么大时,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当所有人都不愿庇护,谁曾想过,她原只是个孩子。
只因犯了众怒,与人不同,就活该挨打受骂么?
这一丝心有戚戚,让她禁不住上前拦下了那个拳头。
她的确冷血冷心的女子,却也非冷漠到底。
刘盈压了压胸腔泛滥的甜腥气息,缓声道:“老法师问,君子所贵乎道,为何。我答‘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如今想来,只觉甚是道理。”
“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出辞气”,指的是出言与说话。
鄙则是粗野的意思,倍,则是背离的意思。
当一个人说话的言辞和语气谨慎小心,就可以避免粗野和背理。
既是言辞谨慎,避免粗野背离,自然不能与个孩子计较。
如今,刘盈用这句话,暗暗堵了诸人的口。
宁王在楼阁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沉冷的眼眸中不由掠过一抹清冷。在他旁边,有一人轻声赞道:“王爷,这是个极好的女子。”她轻描淡写,用天封人说的话,巧妙的顺着他们的心理,解了自己的围,又不露出丁点儿狂态。
说起来,倒好似她得了天封老法师的教诲,做了恭恭敬敬的态。
却其实,她只不过顺水推舟。
然而,这些说起来,都不如她昨日那句“生我者父母,教我者申嚜”那句来得巧妙煽情。
申嚜是谁,那便是天封的一个草庐怪老头儿。
这句话,她说得恳切,博了天封百姓的好感。那些百姓想得简单,竟然连她不给顾大小姐面子这一茬,都忽略不计了。对天封百姓而言,若是外人侵入了他们的尊严,是不可饶恕的事儿。
可是刘盈却说,自己的先生是草庐申老先生。
哈哈,那不就是自己人了。
她刘盈便是再厉害,也是天封某不知名草庐的一位老先生教出来的。
这是不是说明,天封人随便一个夫子,都比外面的文人墨客高出一筹又一筹。
天封百姓骨子里的狂妄,得了满足。
却少有人去想,刘盈来天封才多大时日,便是*勤学,难不成这一身学问都是申嚜授的?
不可能,且没道理。
不管他们是愿承认,还是不愿承认。
刘盈的围,也算彻底揭了过去。
宁王淡淡道:“那小厮,原就是个漏风的嘴,浑没个下人模样,便是被揍一顿,又有何妨。”
幕僚道:“若别家的小厮,也就罢了,那是胡家少爷的小厮。”
听闻这句,宁王不作声了。
他毁便毁在,相逢已晚。
在那女子最灿烂的年华,一直伴她的,是那个阴鸷狠厉的少年。
没人知道,小狮子胡荼听见鱼微说刘盈一炷香写了四十一首诗时,面上一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其中三十四首,是半柱香内完成的?
他在唇齿间,含着字句,细细嚼了一遍,什么都没说,面上的轻鄙与不屑,却明明白白说明了,他根本不买这位小刘才女的账。
对他而言,刘盈已成路人,是非与之无干。
然而,不管他买账与否,“刘盈斗倩兮”已成了天封一个传说。
在这个传说中,刘盈第一次绽出了不容小觑的光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