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艰难的考虑,最后的选择终于做出了:朱四决定还是把日本人交出去。
吴仲荣事先考虑过了种种可能,但这却是最坏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天离开县府时,他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朱四患得患失的态度就像一块生面疙瘩者在他的心窝里,使他吐不出咽不下。出了县府大门,他就把马老五拉到一连嘀咕了半天。他首先晓以利害。吴仲荣说,老五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到底,咱可都是中国人。这事不比其他,无论如何,咱都要对得住良心,对得住家乡父老,不能让人在背后戳咱脊梁骨啊。我看县长的态度现在有些动摇了。咱俩可千万要坚决。接着他又说,我已作好了准备,不行就辞职,求个清白。
马老五连连点头,他一拍胸腔子,爽快地说,吴参事,这没啥说的,我老五你还不了解吗?虽是个粗人,但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心里一本清帐。他要交人,老子就去他球的,不给龟孙子卖命了。
可吴仲荣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事情却完全改变了,就连昨天还直朝他拍胸脯的马老五也自食其言,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许多年后,只要吴仲荣回想起那天早晨的情景,就有一种坠入云雾飘飘忽忽的感觉。直到如今,许多事情仍令他疑团重重,百思不解。
应该说那是一个令人烦躁的阴晦暖昧的早晨,吴仲荣赶到县府时,天才蒙蒙亮。由于心里装着事,他一夜未能入眠。到了后半夜实在躺不住了,他便披衣下订,在书房是枯坐达旦。等到天色刚有些泛白,他就按捺不住地动身去了县府。深秋的指晓,寒气已有些逼人了,青石路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露水,湿漉漉的,五湖城还处在夜晚的宁静之中。吴仲荣扰紧了衣服,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了,路边上的第一座房子、第一家店铺,甚至路旁的每一棵树、路面上的每块石块,他都太熟悉了。吴仲荣自到县府供职以来,县长已先后换过四任,但不论哪任县长都很倚重他,故有人称他为四朝元老。吴仲荣才干过人,办事稳妥,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且直道正言,敢说敢当,在五湖口碑极佳,有很高的威望。朱四到任后,吴仲宽松起先冷眼旁观,后来便对他寄予了厚望。他觉得这位新来的县长锐意新政,与众不同,于是尽心辅佐,尤其是在朱四进行的大改组中,他更是全力支持,因而两人的关系始终是和谐而融洽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朱四却让他有些担心了。
夜色的迷蒙和昏暗在清冷的晨光中逐渐淡去了,远远看去县府门前冷冷清清的,大门紧闭,只有卫兵的影子在门前来回游动着。县府所在地曾是前清的知县衙门,民国改制,知县改县长,但办公地点却没变。不过,院内的格局已进行了改造,前院的知县大堂和周围的房屋被改成了公事房,而后院则辟为历任县长的下榻之处。卫兵为吴仲荣开了门,他便熟门熟路地径直朝后院走去。
后院不大,显得很幽静。四周的院墙上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园子里种着一些花草竹木,一条用碎石铺成的小路从院中穿过,通向一排青砖青瓦的平房,那里就是朱四的住处。小六子正立在井边,一边打哈欠一边往上提水。吴仲荣问,县长起床了吗?小六子说,早起了,正在书房里和马团长谈事哩。
马团长?吴仲荣说,马团长已经来了?
早来了,小六子说。
吴仲荣哦了一声,略感意外,但并未往心里去,他快步走向了朱四的书房,这里是他经常约人谈话的地方。书房的门此刻紧紧关闭着,里面依稀有谈话声传出来,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吴仲荣敲了敲门,声音便蓦然停下了。
谁?是朱四的声音。
是我,吴仲荣。
屋里突然静下去了。吴仲荣感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慢慢打开来。开门的是马老五,他满脸倦容,神色异常,看见吴仲荣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屋子里烟雾腾腾,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桌上、地上到处落满了烟灰,看得出他们的谈话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朱四背光坐在书桌旁,在灯光的暗影下,他脸色灰黄,眼睛充满血丝,好像彻夜未眠。吴仲荣进屋后,他们的谈话就不再进行了,仿佛有什么事瞒着吴仲荣似的。这不禁又一次使吴仲荣感到意外。
哦,你来得正好,朱四看了吴仲荣一眼,招呼他坐下来。接着,他轻轻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件事嘛,还是按省里说的办吧。
这就是说,你要放人?
朱四没有否认,吴仲荣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他盯着朱四又问了一句,你要把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