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日本奸细的消息传进朱四耳里,已是第二天早上了。那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朱四就起身去护城河边的小树林里练起剑来。这习惯还是他幼年时养成的。那时,朱四跟随父亲生活在军营里。他的父亲早年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后来曾做过北洋新军的中将统制官,朱四的剑术就是跟着父亲学会的,以后经年不辍,渐成积习。练完剑,朱四收了功,擦去头上的微汗,便沿着护城河慢慢地往回踱去。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河面上,像凝固一般缓慢地移动着。天色尚早,河面上静悄悄的,熹微的白光就在这宁静之中沉着地渲染着,不断地扩大开来。
朱四慢慢地踱着步,走在这一片宁静之中,他心里不由得溢出了一丝孤独之感。要知道来五湖当县长,朱四心里本来是不大情愿的。这里的情况比较棘手,几个前任都栽了跟头,但除此之外一时没有更好的空缺。舅舅让他暂且委屈一下,说以后会替他再想办法。因此,朱四来五湖并没有作长久打算,直到如今家眷仍留在南京。
朱四的太太是一个贤惠的女人,他们是在上海相识而后结的婚。那时朱四刚从日本回国不久,少年新进,踌躇满志。在一次慈善赈灾晚会上,朱四在如花般的女校学生中被一位剪着短发、皮肤光洁亮丽的姑娘深深吸引了,这个姑娘后来就成了他的太太。他们一起生活,并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但婚后的生活始终是动荡不安的,朱四忽东忽西,从未安稳过。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由地涌出了一丝歉意……
小六子远远地从河边上跑过来了。在乳白色的晨曦中,他像一只鸟儿似的一跳一跳地蹦着,到了近前便气喘吁吁地喊起来。四爷,四爷。他连声叫着。
小六子是朱四从老家带来的贴身仆人。他自幼就进了朱家,除了朱四出国留学那段时间外,他始终跟着朱四。小六子做事机灵,说话乖巧,很讨人喜欢,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赌麻将,常常背着朱四玩几把,但并未出过大格。
有事吗?朱四问道。
听说抓到了日本奸细。小六子说。
日本奸细?
是的,吴参事和马团长一大早就来了。小六子接着又说,眼下正在县府等你哩。
哦,朱四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毛,旋即把手中的剑递给小六子,匆匆赶回县府。
客厅里,县府参事吴仲荣和马老五已经等候在那里了,朱四一到就立即谈起了情况。马老五报告说,他昨晚带队巡逻,至青龙山一切正常。就在打算掉头返回时,山脚拐弯处偶然闪出的几丝火星——后来得知是脚夫打火镰所致——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接着又听见隐隐的有人声传来。他当即派人上去搜索,结果就发现了四个可疑的人。那些人惊慌失措,试图躲避,但已避之不及。巡逻队很快抓住了他们。
马老五说,后来经过讯问得知,这四人中有两个是日本人,另两个是临时雇来的脚夫。两个日本人自称他们是受聘于大远东探矿公司,来此地探矿的,可他们的形迹却鬼鬼祟祟,十分可疑,于是他决定把他们带回城里。然而出于某种顾虑,他没有像对待其他人犯那样把他们捆绑起来,以至于在押解途中让其中一个日本人逃掉了。
那个逃掉的日本人名叫高田利雄,马老五解释说,当时他们正经过一处陡坡,这个叫高田的家伙突然发起袭击,挥拳击倒了两个团兵。接着,他用日本话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另一个日本人便也乘乱推倒守卫。这之后他们就一齐撒腿跑起来。由于事发突然,巡逻队乱了一阵才开始追赶。所幸的是,日本人慌不择路,在黑暗中很快迷失了方向,不久他们就跑到绝路上去了,一个十多米高的悬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崖下则是滔滔的大流河。巡逻队围上去时,那个叫高田的日本人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而另一个却害怕了,被重新抓获。这个被抓住的是高田的译员,马老五补充说,他供认他的名字叫藤原江。
朱四很仔细认真地听着。在马老五报告过程中,他除了偶尔插问几句外,便不停地抽着烟卷。
马老五讲完后,吴仲荣开始发表看法了。他说,马团长回来后,立即打电话把他叫去了。他们一起审讯了藤原江以及那两个脚夫。他分析说,他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两个日本人就是奸细。根据有三:其一,如果是探矿,可以磊落正大地进行,不必偷偷摸摸。而他们放着大路不走,偏要翻越青龙山,且在夜深人静之时,这就不能不叫人生疑。其二,巡逻队押送他们回城时,他们为何要逃跑呢?这也说明他们心中有鬼。最后一点,尤为严重,吴参事强调说,他们身上搜出的大量照片以及图纸来看,都与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