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各路军阀混战，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唯有风月之地，依旧艳帜大张，与周围萧瑟灰败格格不入。

凤来阁头牌冉清欢，自十四岁初次见客已三年有余。以清倌之身稳坐花魁之位已久，艳名远播，各路色魔无不觊觎垂涎。然清欢守身如玉，俗不染身，且老鸨后台甚硬，诸方皆不敢造次。

但眼见清欢年岁渐长，再不开苞于身价无益。老鸨遂放出消息两月后为清欢“择婿”。清欢打定主意，如两月之内不能设法脱身，则“圆房”之际，就是清欢命断之时，誓死也要守住这清白之身。

是日，凤来阁张灯结彩，大厅里人声鼎沸，各路牛鬼蛇神争相叫价，要得到这凤来阁格格一样高贵头牌的初夜。老鸨浓妆艳抹主持拍卖大会，听着节节高升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仿佛看见一把把亮闪闪的袁大头下雨似的往她身上砸。

高阶之上，冉清欢一袭大红新娘喜服加身，盘膝端坐龙凤合卺矮榻之上，头上大红盖头垂下莹莹密密一圈碎珠流苏，只看见一点尖尖凝脂般的下颌。

榻另一边，摆着一套新郎喜服，全套的服制，只等着下面拔了头筹的，不论是鬼是妖，只要上得这楼来，穿上这新郎喜服，就是她的一夜郎君。她就要如案上鱼肉待宰的羔羊，等着那丑陋的东西爬上她的榻，以无比猥琐可怖的方式掠夺她的处子之身……

突兀一阵风，吹起头上喜帕，但见楼下各个脑满肠肥，油面鼠目，淫词浪语不绝于耳，双双色眼在她身上淫荡巡循，句句荡言直刺耳膜！

呕……冉清欢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自早上就未进粒米，自然是什么也吐不出了。

不，不可以！绝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

清欢借着盖头的掩护，暗暗将贝齿压上舌根，尖薄的齿际划破娇嫩的舌肉，缕缕血腥洇入口中，越聚越浓。但她不敢放松，怕放松了就再没有机会……她到底还年轻，只等着聚拢那最后一点欠缺的勇气，便一口切下，了结这不堪的生命。

这两个月她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丝逃跑的机会，怎奈每次都被捉回，然后便是一顿毒打，现在身上还有隐隐作痛的地方。妓院收拾姑娘那是极讲究的，鞭鞭打在不显眼的地方，却让人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痛是挡不住冉清欢的，但是却被龟公紧紧盯着，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寻。比如此刻，她只要动一动手指，立马就会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也没有任何携带利器的机会和可能，能利用的，只有自己的牙齿。

楼下一阵骚动，似已决出今晚头牌的新郎官。浪笑声、恭喜声、喝骂声此起彼伏。紧接着，自楼梯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楼梯都是一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冉清欢觉得身下的榻已经开始抖了。

已经能从喜帕下看见来人了——一双肥大的脚板和明显苍老肥胖的腰身，鼻间已能闻到一股污浊油腻，酒气和体味混合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滴清泪顺着妆容精致的眼角慢慢流下，濡湿同样精致的脸蛋。然而，却是笑的，虽无声，又如此酣畅淋漓——她十七年多一点的短暂生命中，除去在父母身边的短短五年，就数这一刻是真心真意为自己而笑，这是发自灵魂深处悲哀的释放、是即将彻底解脱的快意。

再不欠缺一丝一毫的决心，悲愤的决绝，像瞬间冲开闸门的洪水，狂泻而出——冉清欢狠狠地合上贝齿！

“都给我停下！”一声惊天断喝吓了众人一大跳，纷纷向妓院门口望去。就见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军官几步跨上楼梯，将老登徒子一把掀下楼梯，重重栽倒地上，像条肥胖的肉蛆一样疼得边打滚边哎哟。

众人都像傻了似的看着那当兵的，没一个人敢去扶那老兔子。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有钱的不如有权的，有权的不如拿枪杆子的。管你学富五车家财万贯，看你不顺眼拉过来一枪崩了就崩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兵加枪杆子，就是这年头最管用的王法。

年轻军官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黑凛凛的马鞭转圈指着众人：“你们这帮刁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楚将军的人也敢惦记，都给我滚！”

有人不干了，揪出吓得浑身肥膘乱颤的老鸨：“我说妈妈，你这就不对了吧，清欢姑娘的清白身子，是你放出话来让咱爷们们来出价的，怎么这会又成有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