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娘是我奶过的,怕什么!”说着,要过去瞧看,才走了两步,见黛玉的手又是一动,由不得喊声“啊哟”,栽倒地上。探春便嚷,着林之孝家的引了众人上去。那雪雁到底是伺候黛玉惯的人,心上关切,便不害怕,挡前走近床边,细瞧黛玉口鼻间微有气息,脸上神色亦转了过来,便用手去胸前一摸,微觉温和,连忙过来叫大奶奶、三姑娘道:“你们不信,当真姑娘已有了气,身上也温暖起来了。”李纨、探春忙进来瞧着,向雪雁道:“有现成参汤快端来,给你姑娘灌下。”雪雁忙寻着前儿用剩的半盏,倒在银吊子里头,亲自拿到外边风炉上暖好,倾在茶杯里,端到黛玉身边,把杯子递给春纤,就向杯中超了一小匙,灌在黛玉口内,尚未能全受。李纨站在旁边,轻轻说道:“蠢丫头,你把姑娘略略搀起些,那么才好灌呢。”雪雁忙叫小丫头找块手帕子来,接过与黛玉围住两腮,把左手衬入项颈,略略扶起,将参汤慢慢灌下。见黛玉双眼微开,轻轻的喊了一声:“啊哟!我走得乏了。”众人都说:“回过来了。”李纨便叫李妈和雪雁两个人把黛玉的装裹宽卸,仍换了随常用的被褥,叫他们都静静的等林姑娘养养神。当下点起安神香,一面端整汤水,小心伺候。
再说紫鹃伤心昏晕,一魂出壳,渺渺茫茫,似无去路,只在沁芳桥、怡红院一带回绕。那时金钏送回黛玉来,见了紫鹃问道:“妹妹要往那里去?”紫鹃应道:“我找姑娘呢。”金钏道:“林姑娘在他自己屋里,你快回去罢。”紫鹃还要问话,被金钏一把拉在潇湘馆门首,笑道:“又送回来一个。”顺手把紫鹃一推,跌进院门。魂复归舍,苏醒过来。小丫头报知,李纨、探春过去看明,叮嘱小丫头们用心照应,又叫人去告诉了林之孝家的话,同探春出了潇湘馆。李纨自回稻香村去。
探春到了秋爽斋,不多一会,见小红同了侍书跑得喘吁吁的赶来道:“老爷就要起身,二奶奶叫我来请姑娘。先到潇湘馆去问,他们说大奶奶同姑娘已经走了,就和侍书姊姊找到姑娘这里来的。老太太、太太都在宝二爷新屋子里,我还去请大奶奶呢。”说着,飞跑的走了。探春便换了衣服,带着侍书去送贾政。
讲到宝玉病根所起,数年来郁结于中,无可告语。前听凤姐说娶林妹妹的谎话,正似醍醐灌顶,心窍皆通,如何忘得了这句话。今拜堂后,把宝钗兜巾揭去,见不是黛玉,心里便幌了几幌,顿时如入梦境一般,忙向袭人盘问,袭人又是藏头露尾的话。宝玉越发疯傻起来,瞧着宝钗叫林妹妹,道:“你自瑶台月殿下来的,原非俗骨凡胎,也能变化。我知你要变了宝姊姊来试我的心,难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快变过来罢。”凤姐在旁没法儿,只得上前劝慰。宝玉又哭着拉住他说:“要在你身上变还我一个林妹妹的。”凤姐见宝玉闹的利害,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谎说道:“林妹妹是爱静的,你要那么混闹,他一辈子不肯变过来呢。宝兄弟你也乏了,快安安顿顿去睡一觉罢。”宝玉听了这话,便不言语。袭人等服侍他睡下,贾母、王夫人各自去安歇。
到了次日,贾政因除授江西粮道,凭限紧迫,请训后,即于是日束装起程。知贾在宝玉屋里,进来站在外间,请出贾母来叩辞,说了几句远离膝下,不能侍奉晨昏的话。贾母也叮咛了路途保重一番,便叫袭人扶宝玉出来,向贾政跪下磕了四个头,口是呆呆的跪着,袭人狠命搀扶他不起。贾政本想训饬宝玉儿句话,因才完姻之后,又在病中;见贾母在此,只得缩住了口,便喝道:“你还不起来做什么?”宝玉道:“儿子有一句话怪不明白,要回老爷。”贾母见宝玉跪在地上多时,便道:“好孩子,你有什么话回你老子,快起来讲,别这样。”宝玉只得起身站立,定一定神,向贾政回道:“老爷给儿子娶的到底是林妹妹,是宝姊姊?若说娶的是姊姊,人家不该哄我说是林妹妹;若说取的林妹妹,不该换了宝姊姊去。咱们上上下下的人,都说娶的是林姑娘,如今来了宝姊姊,叫林妹妹知道了,便怎么样呢?”话未完,贾政一面听着,甚为骇异,--原来指鹿为马的诡计,里头只瞒着贾政--听宝玉之言,不像是疯话,其中必有缘故,便向王夫人道:“宝玉的话是怎么样的?你自然该知道这些。”王夫人一时无词可答,凤姐在旁急得脸涨通红。那时李纨、探春都到了,也捏了一把汗。贾母此时,没法儿不出头,揽到自己身上道:“这话原是有因的,我先前喜欢林丫头大概同宝玉差不多,原起过这条心。想来宝玉这孩子,看光景也猜着我的意思。后来我瞧林丫头总是那么多病多灾,不像个享福寿的样儿,又冷了这个念头。凤丫头说起金玉姻缘,咱们去求了姨太太,一说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