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鼓动他写封信给体委筹备组,但洪剑春却只是叹了口气:
“他们大概不肯收国民党党员的。”
于是作罢。没想到在陆宝宝去了几次市政府后,忽然有一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封硬邦邦的信,拆开一看,赫然一封鲜红的聘书:
特聘洪剑春同志为市体育委员会(筹)象棋组成员,兼任副组长。
下面是鲜红的有五角星的公章。洪剑春高兴得满脸放光,可惜陆宝宝又去市政府了,只好叫正在天井里洗衣服的阿花:
“阿花,阿花大姐!嗨,我收到聘书啦!市体委的!”
阿花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市体委,但听懂了“聘书”。有聘书就有饭碗头,所以阿花也喜形于色,两手往围裙一擦,噔噔噔跑上楼来看聘书,嘴里则高兴地喊:
“好啦!洪先生侬有了事做,就可以不要叫洪师母一日到夜往外跑啦!”
洪剑春一听此语,心内发酸。一点不错,陆宝宝近来日见憔悴,脸色蜡黄,晚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半夜里常常会惊跳起来。洪剑春几次问她怎么了,她总说是工作忙,累的。有一天晚上更怪,夜半时分洪剑春梦到下起了倾盆大雨,把自己淋得浑身精湿,猛地一下惊醒过来,却在月光中看见陆宝宝坐在床上,正俯身向着他凝望,泪水一滴滴地直落在他的脸上。问她为什么,她竟痴痴地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你没有我也可以把书写出来的。你再找一个。先把你托付给阿花。阿花良心好。不要怪我。喔,侬一定要怪我一生一世的……”他追问下去,她又倒头就睡,再也不肯开口了。洪剑春认为这是她近来长期失眠的缘故。眼看宝宝这般瘦下去,洪剑春实在心痛,常常责怪自己身为男子,却在靠妻子养活。现在好了,有了固定的职业了,有了自己早就在朝思暮想的称心的工作了,真的像阿花说的“日脚会愈来愈好了”!洪剑春心内喜欢,下午就去澡堂洗了个澡,又在剃头摊上理了发,刮了脸,精神焕发地赶回家来。可是他一进家门,却呆住了。
平时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房间一片凌乱,抽斗统统打开,衣裳拖了出来。床上枕头少了一只。墙上挂的镜框跌在地上,玻璃粉碎,里面的结婚照不见了。洪剑春木然站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身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啜泣声,惊得他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阿花。她蹲坐在门背里角落的小矮凳上,一脸的眼泪鼻涕,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怎,怎么了?”洪剑春结结巴巴地问。
阿花一挥手,眼泪鼻涕全擦在自己的袖口,然后把手中的纸片递给了他。
洪剑春:鉴于我俩感情不合,我向区政府递交了离婚申请,并已蒙批准,从即日起取消夫妻关系。今后请不必再来找我。
陆宝宝亲笔于1951年12月洪剑春喃喃地读出声来,每个字统统读完,只觉得浑身上下全部骨骼肌肉五脏六腑统统哗地一下散了。一阵头昏目眩,他跌坐在床上。他是个极度内向的人,开不了口,流不下眼泪,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张刚刚刮过的脸变得惨白惨白,两只眼睛发了直,嘴唇像北风里的树叶子般索索直抖,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来。阿花一见此状像弹簧般从门背后跳了出来,飞速为他背后填上了一条厚被子,让他倚着,然后伸出一只手,猛地向他的人中掐了下去。洪剑春只觉得唇上一麻,开始低声地长号了起来。他的眼睛闪着光,直盯阿花,开了口:
“是她亲手交给你的?”
“是的。先生刚走,伊就来了。”
“她到啥地方去了?”
呒没讲。只是哭!
“她,她,她的替换衣裳带足了没有?”
阿花又抹开了眼泪鼻涕:“洪先生侬还牵记伊呀。伊一回3号就把我叫上来,叫我看着伊在屋里乱翻乱弄,还打碎镜框拿掉了结婚照。伊啥东西也没带,只拿走了一只枕头,还有先生平常用的茶杯。伊还拿出了一百万钞票,喏,放在写字台上。我也实在想勿通,伊这样牵记洪先生,做啥还要把屋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还关照不要整理,一定要让侬看过了,再帮忙收拾收拾,做啥要叫你看了伤心呀……”
“她真的没讲到哪里去了?”
“伊,伊,”阿花吞吞吐吐地。
“说呀,说呀!”洪剑春一把抓住阿花的大手,使劲摇撼着。
阿花发着抖,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洪剑春的事一般,嗫嚅着:“伊叫我跟先生讲,恩断义绝了,伊去嫁别人了!”
“不可能!”洪剑春呻吟着,“我没同意离婚!”
“伊也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