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娘为马俊的婚事也操心得睡不着觉,正天求村里的媒婆为马俊找对象。媒婆刚开始不答应,靠在自己家的门板上,嗑着瓜子吐着瓜子皮子,不屑地看着马俊娘说:“现在的姑娘都金贵着呢,你家那么穷,哪个愿意嫁到你家,不是我不愿意帮老姐,我是怕人家撵我出来,咱脸上可不好看。”马俊娘娘巴巴地望着媒婆说:“我家虽然穷,可俊儿他是吃国家饭的,现在当老师。你告诉人家姑娘,只要她跟着俊儿过好就行了,我和俊儿他爸这把老骨头绝对不沾他们的。”媒婆一听马俊是吃商品粮的,又在当老师,原先还直棱棱的眉毛马上变得弯溜溜,脸上笑开了花:“哦,俊儿现在出息了啊。”马俊娘忙把提着的一框鸡蛋递给媒婆说:“麻烦大妹子了,谈成了少不了给你一二百的喜钱。”媒婆扔了手里的瓜子,接过蓝子笑呵呵地说:“大姐你就放心吧,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俊儿多好的娃啊,要给她找不到对象,我就不当这个红娘了!”说完,扭着肥臀摇摇摆摆地进了屋。
在娘的安排的下,马俊就尾随着巧嘴的媒婆南北二屯地相对象,万万没想到直到遇到芬兰,他才算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如果说,此时马俊被他爹的尊严和娘的哄劝,软硬兼施地跟着媒婆逼上那条羊肠小道时,躲在远处的丘比特笑得还算可爱;那么,以后他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与马俊捉着迷藏,就有些残忍了。
漫漫十三年,大地绿了十三次黄了十三次,而马俊的希望却记不清绿了多少次黄了多少次。在此期间,马俊绝不仅仅追求过十三个女孩。终因缘分不到或别的什么原因,不是阴差阳错总离那么三五米,就是鬼使神差擦肩而过。
就在马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绝望透顶,或是准备屈服世俗重蹈父兄婚姻的老路,或是打算远离世俗终生做个长发和尚的时候,蓦然回着眼睛顿时一亮,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爱情,与他只隔一条柏油路。
那时,马俊在路北的小学工作,她在路南的医院工作。读报喝茶之余,马俊举目就能望见她们医院房顶上的红十字;查房问诊间隙,她低首亦可瞧着马俊学校的国旗。马俊有个头疼脑热需上她们那里打针开药,她有时候也会去学校给学生们打预防针,一年四季还不止四次在同一个时间坐一个地点聆听同一个乡长或书记做的同一个又臭又长的形势报告。可在已逝的岁月里,他们近在咫尺竟视而不见。由此可见,爱情也是一种树,不到季节是不会开会的。当马俊正想与这位护士谈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人家女孩早有对象了,对象就在沙河乡政府当秘书。马俊再一次陷入到绝望和无助之中。
眼瞅着生命的航船忽忽悠悠漂进三十岁的港湾,而将与马俊同舟共济的水手还不知在何处流浪。
那年春节,马俊真的好沮丧。尽管娘给予他那么多关怀和温暖,他心的船舱仍如一页白纸空荡荡。
除夕夜的钟声很清脆地响了12下。
娘微笑着说:“俊儿,你帮我干点活,把这只荤油坛子搬到西屋去。”
马俊知道娘又在演那个老把戏了。按照农村迷信的说法,“荤”即“婚”也。除夕夜大男大女搬一下荤油坛子,凝固的婚姻就会因之动起来。可是,这只荤油坛子马俊不知东屋西屋地折腾了多少次,婚姻仍如一潭死水。马俊对它早已没有幻想。又不忍心冷了娘的心,马俊无可奈何地把荤油坛子抱进怀里。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随着马俊踉跄的脚步,坛子里的荤油竟隐隐地动了起来。紧紧跟随在马俊身边的娘惊呼道:“俊儿,你今年真要大喜了!你看!不光坛子动,连坛子里的荤油也在动!”
马俊也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要知道那是满满一坛子凝固的液体呀!
紧接着,娘含着眼泪说:“俊儿,你千万别灰心,你这样娘心里难受。好事多磨,你要坚持,何况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兆头……”
马俊对娘深深的点了点头。那夜,马俊破天荒地喝了个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