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羽婷醒来就嚷着要回家,四婶还是不准。羽婷拗脾气上来了,又是跺脚又是摔门。四婶抱着她,眼里泪就滚了出来:“婷儿啊,你不盼你娘好么?你要盼你娘好,就听婶儿的话。”四婶叫了二婶儿和三婶儿家的两个姐姐和弟弟来陪她玩。
羽婷听到街上一片哭闹声,就怔怔地问:“可是谁家死了人?”于是非要去看,两个姐姐和弟弟慌忙拦住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们玩骑毛驴儿。”说着就将她驮在背上满院跑。一直到了吃晚饭时,婶儿才把羽婷抱到家里。
几个叔都闷闷不乐地坐在羽婷家里,都沉着脸。羽婷看到爹眼睛红肿,一言不发。娘却不在家,羽婷抓住爹粗糙的大手,哭着问:“爹,我娘呢?”
爹伤感地说:“你娘上很远的地方看病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羽婷想娘想得厉害,撇着嘴就哭。几个叔见状,就抢着抱羽婷,你抱一会儿他抱一会儿。
羽婷在四婶家里住了许多天,几乎天天都要问:“四婶,我娘快回来了吗?”
四婶每回都说:“快了,快了。”也就是那些天,羽婷突然感觉到大人们都出奇地对她好,可是她怎么也快活不起来,一想到娘她心里就憋得慌,就坐在四婶家门口的石阶上不眨眼地看着村南桥头。过了桥就是通往乡上的公路,她确信有一天娘就突然在桥头出现。
那种刻骨的思念和孤独在羽婷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深深植入她的心底。
有一天,三婶儿家的小弟和她闹翻了,小弟虎着脸说:“你娘早死了,你娘早埋到地里了。”小弟立即遭到了大人的喝斥,骂他是胡说。但羽婷隐隐地感到娘也许真是死了。她就总是露不出笑脸来,一脸的哀伤,眼睛里瞬间噙满眼泪。到了夜里常常在睡梦里哭醒。那梦里,娘不是被风刮走,就是被水冲走了。
大概一个多月后,她被爹接回家。
晚上临睡前她又小声问:“爹,娘啥时候回来。”
羽婷爹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尽管想她干啥?她都狠心扔下咱不管了。”
她不信:“爹,我就是想娘。”
羽婷爹叹息一声懒洋洋地说:“你闭上眼别说话,一句话也不说,想你娘的样子,你就能看到你娘。”她就听爹的话,闭上眼睛不说话。
羽婷就真看到娘了,娘在山坡上走,好象是秋天,黄草那么高,几乎漫过她的头。
羽婷大声哭喊着:“娘,娘。”拼了命地去追,可是娘像没听见一样反而越跑越快。最后终于追到了,娘一回头,羽婷看到娘面目狰狞,脸上只有几个黑窟窿。她吓得哇一声醒过来。羽婷爹也醒过来了,拉开灯说:“婷儿别怕,婷儿别怕,你和爹说,你都梦见啥了?”羽婷把梦说了。
羽婷爹哄她说:“我就说你娘狠心,不让你想她,你偏不听。以后别再想她了。”羽婷点点头。羽婷爹把她搂到怀里,爹胸前没有娘和婶儿那样软软的两团儿,爹那里是坚硬的胸肌,硌得羽婷额头有些疼。
自从那个梦后,羽婷真的就不再想娘了。
没有娘只和爹在一块儿也一样快乐了。那时羽婷爹被选为柳南村支书,几乎每晚都有事,不是在村办公室开会就是到什么人家里去处理纠纷。羽婷爹门里门外都带着她,她常常在爹怀里睡着,回家的路上她就醒了,精神特别好,总是骑到爹的脖子上让爹扛着她。和爹躺到一个被窝里,她就去揪爹胳肢窝里的黑毛,爹就夸张地怪叫。闹够了,羽婷总是把额头紧紧贴在爹有些搁人的胸肌上睡去。羽婷爹开始让羽婷一个人睡,没了爹那坚硬的胸肌,她觉得自己的额头无所适从,就把枕头抱在怀里,把额头贴上去,可是枕头太软了。她眼皮直打架,却睡不着,她就钻到爹怀里,额头一贴到那坚硬的胸肌,就象有人施了催眠术一样甜甜入睡了。
每天晚上羽婷总要先在爹怀里睡着了,爹才悄悄把她挪到她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