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了。那是个夏日的傍晚,马车夫要我在一个叫惠特克劳斯的地方下了车。因为按我所付的车钱,他已不能再让我往前搭车,而我,身上连一个先令也拿不出来了。马车驶走离我都快有一英里远了,我还独自一人在那儿。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忘了把我的小包裹从马车的口袋里取出来了,我是为了安全才把它放在那儿的。它留在那儿了,一定还留在那儿。这一来,我真是一贫如洗了。
惠特克劳斯不是个城镇,甚至也不是个村落,它只不过是立在十字路口的一根石柱子。它给刷成了白色,我想是为了从远处或者在夜间容易看清吧。它的顶上伸出四块指路标,从上面的文字看,最近的一个城镇离这儿也有十英里,最远的则超过二十英里。从这些熟悉的城镇名字上,我知道了我是在哪个郡下的车:这是中部靠北的一个郡,遍布幽暗的沼泽和险峻的山峦。这我一眼就能看出。在我身后和左右两边全是大片的沼泽,在我脚下则是一道**,**的那边远远地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这儿准是人烟稀少,这儿的几条路上都看不到一个过往行人。它们一直伸向东西南北——灰白、宽阔而又冷冷清清。它们穿过沼泽,又深又密的石楠,一直长到了路边。也许会有一个旅人打这儿经过,但我却不希望这时候有人看见我。陌生人准会觉得奇怪,我在这儿干什么呢,老在路标旁边徘徊,显然是漫无目标,不知该往哪儿去好。人家可能会问我,可我除了说些听来让人难以相信并会引起怀疑的话以外,我什么也回答不上。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东西把我和人类社会维系在一起——没有任何魅力或者希望能把我召唤到我的同类那儿去——也没有一个看见我的人会对我抱有善意的想法和良好的愿望。我无亲无友,只有万物之母大自然。我还是投身到她的怀抱中去,求得安息吧。
我径直走进石楠丛中,紧沿着一条深陷的沟往前走,这条沟是我在褐色的沼泽边上发现的。我在没膝的阴暗的草丛中艰难地走着。我顺着沟坎拐了好几个弯,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一块满布暗色苔藓的花岗岩,我就在它下面坐了下来。周围是沼泽的高埂,花岗岩在我的上方,保护着我的头,它的上面是一片天空。
即使在这儿,我也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我隐隐地担心附近会有野牛什么的出没,或者会让打猎或偷猎的人发现。每当有一阵风刮过荒野,我就会立即抬起头来,生怕是一头野牛朝我呼啸而来。鸻鸟尖叫一声,我就会疑心那是一个人在叫喊。然而,我终于发现我的恐惧实属多余,随着黄昏逝去,黑夜降临,周围一片深深的寂静使我的心情趋于平静,我才放下心来。在这以前我一直无暇思考,只是一味听着,看着,提心吊胆,现在我才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
我该怎么办?去哪儿呢?哦,这实在是个令人难受的问题,其实我什么也办不成,哪儿也去不了!——要到达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我还得用我疲惫发颤的双腿走上很长一段路程——要想找到一个安身之处,我得先祈求人家冷冰冰地发个善心;要别人听我讲讲我的身世,或者满足我的某项要求,就得先强求别人勉强表示同情,而多半还会招致一些人的白眼!
我摸了摸石楠丛,很干燥,还留着夏日炎热的余温。我望望天空,天空一片清澄,一颗和蔼可亲的星星正好在沟边的天空闪烁。夜露降下来了,不过带着慈祥的温柔。也没有微风轻拂。大自然对我似乎亲切而宽厚,我觉得尽管我无家可归,可它依然爱我,而我,从人们那儿只能得到怀疑、鄙弃和侮辱,也就怀着子女般的依恋,紧紧依偎着她。至少今天晚上,我要成为她的客人——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我的母亲会收留下我,既不要钱也不要任何代价。我还有一小块面包,是中午经过一个小镇时,我用一个便士——我最后的一个硬币——买的一个面包吃剩下来的。我看到到处都有成熟的越橘在闪闪发光,像黑玉珠子般镶嵌在石楠丛中。我摘了一把越橘,就着面包吃了下去。我原来已饿得厉害,吃了这隐士式的一餐,尽管并没有吃饱,总算不那么饿了。吃完后我做了晚祷,然后就选了块地方睡觉。
岩石的旁边石楠长得很深,我躺下来后,双脚正好埋在里面。沟坎两边的石楠都长得很高,只留下狭狭的一溜空隙让夜风侵入。我把披巾对半折叠,当作被单盖在身上。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地方,长满苔藓,正好当作枕头。这样过夜,至少在刚入夜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冷。
本来,我已经可以足够安适地休息了,可是一颗悲伤的心破坏了它。它哀诉着自己裂开的伤口,体内的流血,绷断的心弦。它在为罗切斯特先生和他的命运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