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属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为君终老。
吕不韦接书读讫,怒曰:“吾破家扶立先王,功孰与我?太后先事我而得孕,王我所出也,亲孰与我?王何相负之甚也!”少顷,又叹曰:“吾以贾人子,阴谋人国,**之妻,杀人之君,灭人之祀,皇天岂容我哉?今日死晚矣!”遂置鸩于酒中,服之而死。门下客素受其恩者,相与盗载其尸,偷葬于北邙山下,与其妻合冢。今北邙道西有大冢,民间传称吕母冢,盖宾客讳言不韦葬处也。
秦王闻不韦已死,求其尸不得,乃尽逐其宾客。因下令大索国中,凡他方游客,不许留居咸阳,已仕者削其官,三日内皆要逐出境外,容留之家,一体治罪。有楚国上蔡人李斯,乃名贤荀卿之弟子,广有学问,向游秦国,事吕不韦为舍人。不韦荐其才能于秦王,拜为客卿。今日逐客令下,李斯亦在逐中,已被司里驱出咸阳城外。斯于途中写就表章,托言机密事,使邮传上之秦王。略曰:
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昔穆公之霸也,西取繇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不十)豹、公孙枝于晋;孝公用商鞅,以定秦国之法;惠王用张仪,以散六国之从;昭王用范睢,以获兼并之谋。四君皆赖客以成其功,客亦何负于秦哉?大王必欲逐客,客将去秦而为敌国之用,求其效忠谋于秦者,不可得矣。
秦王览其书,大悟,遂除逐客之令,使人驰车往追李斯,及于骊山之下。斯乃还入咸阳,秦王命复其官,任用如初。
李斯因说秦王曰:“昔秦穆公兴霸之时,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未可行兼并之术。自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并,仅存六国,秦
之役属诸侯非一代矣。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扫荡诸国,如拂灶尘。乃不及此时汲汲图功,坐待诸侯复强,相聚‘合从’,悔之何及!”秦王曰:“寡人欲并吞六国,计将安出?”李斯曰:“韩近秦而弱,请先取韩,以惧诸国。”秦王从其计,使内史腾为将,率师十万攻韩。
时韩桓惠王已薨,太子安即位。有公子非者,善于刑名法律之学,见韩之削弱,数上书于韩王安,韩王不能用。及秦兵伐韩,韩王惧,公子非自负其才,欲求用于秦国,乃自请于韩王,愿为使聘秦,以求息兵。韩王从之。公子非西见秦王,言韩王愿纳地为东藩,秦王大喜。非因说之曰:“臣有计可以破天下之‘从’,而遂秦兼并之谋。大王用臣之谋,若赵不举,韩不亡,楚、魏不臣,齐、燕不附,愿斩臣之头,以徇于国,为人臣不忠者之戒。”因献其所著《说难》、《孤愤》、《五蠹》、《说林》等书,五十余万言。秦王读而善之,欲用为客卿,与议**。李斯忌其才,谮于秦王曰:“诸侯公子,各亲其亲,岂为他人用哉?秦攻韩,韩王急而遣非入秦,安知不如苏秦反间之计?非不可任也。”秦王曰:“然则逐之乎?”李斯曰:“昔魏公子无忌,赵公子平原皆曾留秦,秦不用,纵之还国,卒为秦患。非有才,不如杀之,以翦韩之翼。”秦王乃囚韩非于云阳,将杀之。非曰:“吾何罪?”狱吏曰:“一栖不两雄。当今之世,有才者非用即诛,何必罪乎?”非乃慷慨赋诗曰:
《说》果难,《愤》何已?《五蠹》未除,《说林》何取!膏以香消,麝以脐死。
是夜,非以冠缨自勒其喉而死。韩王闻非死,益惧,请以国内附称臣。秦王乃诏内史腾罢兵。
秦王一日与李斯议事,夸韩非之才,惜其已死。李斯乃进曰:“臣举一人,姓尉名缭,大梁人也,深通兵法,其才胜韩非十倍。”秦王曰:“其人安在?”李斯曰:“今在咸阳。然其人自负甚高,不可以臣礼屈也。”秦王乃以宾礼召之。尉缭见秦王,长揖不拜。秦王答礼,置之上座,呼为先生。尉缭因进说曰:“夫列国之于强秦,譬犹郡县也,散则易尽,合则难攻。夫三晋合而智伯亡,五国合而齐湣走。大王不可不虑。”秦王曰:“欲使散而不复合,先生计将安出?”尉缭对曰:“今国家之计,皆决于豪臣,豪臣岂尽忠智,不过多得财物为乐耳。大王勿爱府库之藏,厚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而诸侯可尽。”秦王大悦,尊尉缭为上客,与之抗礼,衣服饮食尽与己同,时时造其馆,长跪请教。尉缭曰:“吾细察秦王为人,丰准长目,鹘膺豺声,中怀虎狼之心,残刻少恩,用人时轻为人屈,不用亦轻弃人。今天下未一,故不惜屈身于布衣,若得志,天下皆为鱼肉矣!”一夕,不辞而去。馆吏急报秦王,秦王如失臂手,遣轺车四出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