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吧。”姑父朝她客气地招了下手。
辛追挑了一块乳酪蛋糕,表妹凑近脑袋来瞄一眼:“你买这个吗?这个我吃过,非常一般的。”
“啊,会吗?……”辛追很是懊恼,可随后又腾起了满心的不甘,她差点要像个母亲,用不舍和无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被认定为“缺陷”的孩子,“……也许还不错呢?”
回到家时,姑妈已经先一步在了,她迎向辛追:“之前让你帮忙买东西,花了多少钱?刚才我走得急,现在给你吧。”
“哎?哦,是三十四块。”
“三十四?”姑妈自然诧异,“你在哪儿买的?超市现在搞促销吗?”
“不是超市。超市的要一百呢。我是在菜场外的摊位上买的。”
“……三十四块,你买到十颗?”
“嗯。”辛追终于意识到什么,当她看见姑妈好像尝到不能承受的冰饮,用牙齿吸了一口气后,“……怎么了?”
“你前面说在哪儿买的?”
“路边,有人摆了摊……”辛追用力地咽了咽喉咙。
“要死了……”姑妈这样判断,她重重地叹口气,心里的不满经过几层克制的过滤,最后露在外就是一个苦恼的锁眉,“你怎么……”但她终归是五十岁的习惯说教的妇女,“你是图便宜吗?这有什么便宜可图的呢?你不知道,鸽子蛋根本不可能卖到那么便宜的价钱,除非一个可能——是假的。”
“……”辛追手指间已经塞不下她惶恐的小动作,“假的?”
“现在外面,用什么色素染一染,化学剂加一加的假东西多得是,新闻里昨天还放的,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唉,你这孩子真是,节约个什么劲呢?我这还是送人的,万一人家的小孩吃出什么问题来,我这是要出大事的,你知道吗?”姑妈急匆匆地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回头对丈夫嘱咐一声,“我现在上老周家去一趟。”
“把东西拿回来吗?”
“肯定啊。”姑妈只要稍稍松开手中的绳套,她满脸的不悦便忙不迭地从袋口里跑了出来,“辛追,姑妈其实不想说你什么,你也知道的……姑妈也不是想很严厉地指责你,但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以前,你意识不到,你弄错了,我们还能看成那是因为你还小,你只是好心用错了地方,你还是个很节省的好孩子。但现在你已经二十三了,你不能仍然跟过去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辛追在嗅觉中抓到熟悉的酸涩。
“故意,或者不是故意,没有用——你这种说法,就跟小孩没有两样。不是因为‘哦,你也是好心’,就什么都没关系了。就像我前面说的,你现在不是读小学时的你,读初中时的你,你甚至不是读高中时的你了,不能老是用你一直以来的观念,‘少花钱,就是好的’‘只要初衷是节约,就都是对的’。知道你现在要省,要攒钱还我们,但不能让自己没了章法,没了基本的辨别能力。你能明白吗?”
“可是……”辛追觉得脚下的路好像在朝一个方向微妙地旋转,以至于她即将走到某个熟悉的过去。
“像今天这样,如果真的酿成什么后果,你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值得同情,你只会显得……怎么说呢……”姑妈没有太多感情方面的顾虑,她依然站在长辈的角度上指点,“很没有见识。”
“所以意思是……”终究是,走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地方,“‘俗气’吗?……”
辛追坐在卫生间,膝盖上摆着之前姑父替自己买的蛋糕。盒子用两块透明胶带黏着,撕下来后也继续之前死守的作风,怎么都甩不掉,辛追在指腹上一直对它们施力,机械和发狠程度是被逐渐叠加出的,搓到胶带完全失去黏性,最后是两颗焦黄色的小球。她眼睛一直看着蛋糕,人回到一动不动的凝滞里,成了雕塑,连垂下的刘海也纹丝不动。但她听得见耳膜里嗡嗡一片,是空气里放着无声的鞭炮,身体里的血被炸得失色了起来,逃窜得一阵阵灼热。
勺子挖出了硕大的一块,将近三分之一,所以嘴必须张到极限才行,接着便被浓郁的甜香堵死。太没有余地了,没有喘息的空间,透不了一口气,饱满的甜腻里因此屡屡发动着反抗的干呕。
辛追揉一把脸,揉到了很淡的水渍,整张脸现在就是个矛盾体吧,一半的咸和一半的甜在上和下,内与外里唱起了对台戏。
“怎么办?”她脑子只留这一个念头。脸上的水渍擦一次就深一次,她意识不太到自己在哭,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三个字的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