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她说得颠三倒四的,也没在意,随口道:“你叔父住在扬州啊。”
“嗯。我们家都还在扬州呢。我们家才刚搬来。”
贾琏糊涂了:“你们家究竟在哪儿?”
“我们一大家子在扬州。我和我爹还有伯父刚搬来。”
“哦。你们是薛家的什么人?”
“我伯父是薛大和尚的徒弟,我马上就会是朱师父的徒弟啦。”
“薛大和尚是薛蟠么?”那厮才多大?
“是呀~~”
“你伯父是他徒弟?也是和尚么?”
“嗯。我伯父叫觉海。叔父老抱怨说跟他东家的名字撞了。他东家叫林海。”
贾琏心念一动:既然她们家是扬州的,这林海显见就是自家姑父了。薛和尚收了个岁数大的徒弟,徒弟的兄弟在林姑父跟前做事?“你叔父是做什么的?”
赵茵娘摆了摆手指头,忻忻得意道:“幕、僚!就是东家有机密要紧事都跟他商议的那种。”
幕僚?!贾琏暗惊,思忖片刻问道:“你叔父这会子是在跟谁商议事儿?你伯父?”
“不是。”赵茵娘道,“薛大和尚今儿才急忙忙让伯父喊他来的。伯父快马去快马回,可累的够呛,晚饭都没吃倒头睡着了。方才和尚亲自来东后院喊叔父上他那儿去呢。”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凑近贾琏低声道,“大哥,你胆儿大不?我想去偷听。”贾琏看了她一眼。“你是外客。要是你同我一道去,就算被抓了也不会受罚的。”
贾琏芳龄十九正值少年,又是头一回单独出远门,难免好奇。“你知道他们在哪儿说话?”
“知道。”赵茵娘立时道,“就是‘佛祖心中留’的那间屋子。后窗户有两个大盆景,咱们俩一人藏一个。”见贾琏面有迟疑,她忙拍胸口说,“你放心,我赵茵娘光明磊落。他们发现了我担着,就说是我强拉着你去的。”
贾琏哪能不知道此事不妥?偏赵茵娘满脸跃跃欲试,如小耗子挠他的心肝。赵茵娘盯着他的脸,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拉着他便走。贾琏两只脚如同中了法术似的跟着走。
昭儿不知出了何事,见小姑娘从屋里拉了他主子出来还往外跑,在后头喊:“二爷!”
贾琏忙说:“我出去会子就回来,你们好生收拾屋子。”
二人一路进了薛蟠的院子。院门开着、院中无人。赵茵娘低声指道:“就是那间屋子。”
话音刚落,有个丫鬟不知从哪里转出来:“是赵二姑娘不是?快来帮我拼布。真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赵茵娘小脸儿一暗:“姐姐等我会子行么,我有点事。”
“不行。”丫鬟道,“等着使呢。”赵茵娘挣扎片刻,郁卒而去。
眨眼庭中只剩下贾琏一个。他呆愣愣的杵了半晌,抬目瞧那亮灯的窗户,心肝子又痒了。遂蹑手蹑脚往屋后绕过去。
果然。后窗户处摆着两株大盆景,一株碧桃、一株石榴。皆有半人高,枝繁叶茂,最合适夜晚藏人。贾琏溜到石榴盆景后头,发觉此处正对着一扇窗户。窗是开的,屋内灯火通明,一眼能瞧见极近处坐了两个人在吃茶。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儒生,想必就是赵茵娘之叔父、林姑父的幕僚赵先生;另一个便是已换上了僧衣的薛蟠。哎呀好亮的光头!哪里不明了?
他二人许久没说话。隔窗可见赵先生面色迟疑,试探道:“那……不明师父当日在扬州所说的谋爵位?”
薛蟠皱眉。赵先生屏息凝神,贾琏兴致盎然。半晌才听薛蟠说:“论起来也不能说谁是坏人,只能说出发点不同。再有就是,人的见识阅历有限,想法各不相同。”
赵先生忙拱手道:“请师父指教。”
薛蟠捏着念珠转了三圈,叹道:“如今倒成了贫僧演说荣国府。”贾琏眉头一跳。薛蟠吃了口茶。“也罢。”他正色道,“荣国府里委实有人想谋爵位。但不是贾政在谋,也不是替贾政谋。”窗外贾琏倒抽了口凉气。
“那是?”
贾琏屏住呼吸。薛蟠口齿清晰的说:“是老太君史氏,欲替次子次孙贾宝玉,谋夺长子次孙贾琏之爵位。”
“什么?!”赵先生大惊,瞠目结舌。贾琏双手死死捏住窗棱。
“贾政略有察觉。一壁装不知道,一壁偷偷帮几手。”薛蟠冷笑道,“借口就是孝道。难不成他还要违背母意么?”
赵先生半晌才说:“都是亲孙子,史太君为何如此?”
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