谝什么,一谝就是半天,倒把正事都丢在了一边。
现在却不一样,官员们不管有事无事,都在自己的值房里正襟危坐,既不串门,也不交头接耳。更有那些在肥缺上或者在要紧衙门里当值的显官,往日里神气得不得了,见了人像只大肥鹅一样头昂到半天,如今也缩了气儿软了脖子,逢人打招呼都成了笑脸菩萨。
这一切变化,皆因京察的圣旨既出,两京官员无论大小都得考虑自己的升降去留。在这关乎前途命运的非常时期,谁能不着急?谁又还有闲心插科打诨说笑话?
连前些时因王守仁讲经筵”四民平等”的演讲引发的风波,也似乎销声匿迹。本来许多官员们大发牢骚,甚至有的人蠢蠢欲动想闹事,如今也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所以,前头说的乱,是乱在两京官员的心里头。究其因,官员们的慌乱主要是心中没有底。
谁都知道皇上并不直接参与京察具体过程,真正决定众官员命运的还是新任首辅李东阳。这种情势下,针对李东阳的各种各样的猜测纷纷出笼不胫而走。
譬如新阁老礼部尚书焦芳与掌院都御史刘宇的担心、六科廊言官的分析,甚至更有危言耸听者,梁储都不知听了多少。因为两人儒学理念上的不同,梁储与李东阳并无深交,但毕竟同在朝中多年,特别是在前两年任兵部尚书期间,与内阁中分管户部和兵部的李东阳有着较多的接触。
他对李东阳的深沉练达的行事风格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虽然不敢保证李东阳不会利用京察排除异己,但他更认为李东阳这一举措有其更为深远的意义。在这一点上,不仅仅是他,两京稍有资历的官员都应该清楚。
话要说回到弘治十一年,刚入阁不到半年的李东阳在当时内阁四名辅臣中位居末次,就向弘治皇帝上了一道《整肃纲纪六事疏》。
开篇就讲“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返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臣不揣愚陋,日夜思惟,谨就今之所宜者,条为六事,开款上请,用备圣明采择”。
接着,李东阳便从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等六个方面全面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施政纲领,希望皇上能够“审时度势、更化宜民”。
从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推行改革,改变自正统、成化两朝积留下来的吏治腐败、法令不行、国库枯竭、武备废弛,豪强势力大肆兼并土地,农民破产,民不聊生的严重局面。
在这篇洋洋万言的《整肃纲纪六事疏》中,李东阳对拨乱反正弘治皇帝充满了期望。他惟愿弘治皇帝能够像成汤那样做一代英主明君,他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当一个辅佐成汤成就霸业的伊尹。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当时他还没有获得弘治皇帝的绝对信赖,同时李东阳前面还有刘健、马文升、刘大夏、谢迁等素有名望雍容进退的老臣,所以,一切大权还轮不到他这位当时年仅五十岁的末辅作主。
鉴于这些原因,弘治皇帝收到《整肃纲纪六事疏》后,只是敷衍式的嘉奖。他的朱批“览卿奏,俱深切时务,具见谋国忠恳,该部院看议行”,只是一纸空文,国家政治局面依然是水行旧路没有多大改变。但是,李东阳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气馁。
当伊尹霍光这样的名臣良相是他毕生的政治抱负,他继续兢兢业业,一如既往地以超乎常人的忍耐等待机会的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年初,刘健丁忧致仕,李东阳在云台问对后,终于荣膺阁揆之职,把握住这次一展抱负的机会。
……
梁储迷迷瞪瞪这么一路想来,忽然感到轿子缓了下来,睁眼一看,只见轿夫们正在磨轿杠准备折向吏部衙门所在的富贵街,他赶紧蹬了一下轿板,掀帘叫道“不要磨了,径直去内阁。”
听说梁储乘轿来访,李东阳赶紧丢下手头事情,走到内阁门口迎接。梁储是那种表面谦和内心倔强的人,刘健任首辅期间,他竟没有到内阁一次。
有关兵部的事情,除了廷议,实在有要事磋商,往往是刘健屈驾到兵部会议。好在兵部一直由当时的内阁三辅刘大夏分管,刘健也省了许多尴尬。
那时候,李东阳虽然官职上比梁储高,但梁储是老资格,无论朝野人望都重,因此在梁储面前总是表现谦恭,每次相见都执晚生礼,可比当年刘健霸道又目中无人要强多了。梁储表面上不说什么,内心中对李东阳却有着十分的好感。如果不是这样,今天他就不会亲自来内阁拜访。
粱储在内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