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了几句狠话,其他被冻醒的人也愤愤地说了几句“就是”的附和。
和毋端儿相比,这里的兄弟们显然不好相处。
淮占郴正琢磨着如何与他们搞好关系,旁边的黎平早已挺了胸膛,做出要和别人干架的模样。
淮占郴见势不妙,顾不上脑子里思考的东西,赶忙拦住了黎平,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惹是生非。
此时,抱着小五的胡元也摇头阻值黎平。
黎平知道,淮占郴和胡元是在告诫自己:初来乍到,不宜张扬。尽管他知道,真动起手来,这些虾兵蟹将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强压了脾气,不情不愿地从胡元手里接过小五。
小五的脸刚刚有点血色,为了不让他再受风寒侵扰,黎平将他放在营房的最里面。淮占郴和胡元则睡在小五的两边,用身子给他取暖。
因为没有携带被子,淮占郴他们身上盖的被褥,是军营里死去的弟兄们留下来的。
坚硬的床板睡起来并不舒服,被子上别的男人残留的气味也不好闻,不过和前几日在丛林里席地而睡相比,今夜的士兵营帐显然安稳、平静、舒适了许多。
风雪停息,夜安静下来。
或许是太多劳累,才躺下,胡元和黎平就打起了呼噜。
淮占郴虽然也困倦,但月光透过缝隙射进来时,那张让他心疼的脸,再一次偷偷溜进他的脑海。
从认识凝如开始,淮占郴就经常看见她哭鼻子。然而,和打闹时留下的眼泪不同,运河边上凝如留下的泪水却像一颗颗钢珠,重重地击打着他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留下的伤痕也是不可愈合的。
淮占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气息从胸口消散时,他伸出手,从腰间拿出那把他终日佩戴的匕首。
清冷的夜里,锋利的匕首它看上去格外冰冷。可在淮占郴的眼里,刀刃上小心镌刻着的那片枫叶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温暖。
对于凝如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淮占郴并不算迟钝。尽管当年将她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他并未觉得凝如看着自己的眼光有多大变化,但他却深刻地记住了那个红枫肆意飘落的傍晚,和从那时起生出的别样情愫。
或许是枫叶太过美丽,又或许是夕阳太过迷人,红艳的色彩里,整日嬉皮笑脸的小丫头美艳让他窒息。便是那调皮的眉目,也因了夕阳的照耀变得摄人心魄。
没有征兆,没有预感,淮占郴的心猛烈跳跃起来。便是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那个夕阳下的剪影,依旧蛮横地闯入心底那片无人触及的领地。
当他因为凝如对枫叶的喜欢彻夜难眠,甚至天还没亮就跑到山上摘取红枫时,他的目光已经离不开身边的这个姑娘,蜡泪封住的也不止那抹红色,而是他的心跳。
可惜,这样的情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知子莫若父。淮柳不是风月场的高手,也不晓得儿女情长、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但看到儿子望着凝如的神色越来越温柔,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在靠近。
士、农身份悬殊,淮占郴对凝如这份敢情最后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淮占郴入赘黄家。
可是,淮家的香火是一等一的大事,淮柳怎么可能允许淮占郴的后代改姓黄呢?
所以,他拼尽全力地阻拦儿子的情愫,甚至私自定下玉香和占郴的婚事也在所不惜。
然而,感情本就剪不断、理还乱,淮叔所能阻止的,只有儿子不再靠近凝如的双脚,那颗渴望接近爱人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扼杀。
枫林里的那一吻,对凝如来说是淮占郴对她感情的回应,但对淮占郴来说,却是这份禁锢已久的感情最终的决断。
风雪是冰冷的,回忆却是温热的。身在他乡,淮占郴无法触摸到凝如的脸庞,可她的形容和印象却是他走出风雪、走出困境的支撑和动力。
战场没有回头路。今晚接下毋端儿的战衣时,他就已经踏上了倦来马上眠、渴饮刀头血的征程。
可他还是渴望回到板城,回到凝如的身边。
他有些后悔,后悔没在航船上回应凝如的询问。但是——前方没有归路,他连生死都无法把握,又如何摆脱“叛贼”的罪名,让凝如过上寻常百姓的好日子。
忽地,淮占郴又对自己在航船上的决定感到庆幸。尽管冷酷会让凝如感到绝望,但她年轻的生命,却能因此获得新生。
清晨的暗色里,晨曦的白光慢慢泛滥。
胸前,那把匕首安静地躺在刀鞘里。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