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倦倦地甫睡到榻上,却再是陡然地一阵干呕。
这一次,她几乎呕到没有什么东西方罢休。
“族长,让我替你把一下脉吧。”风长老忍不住,一边呈上棉巾,一边请示道。
“嗯。”夕颜虚弱地道。
她的身子,恹恹地倚在榻上,手腕伸出,细薄的腕下,可见到清晰的青色脉搏。
一旁伺候的婢女取出一方丝帕覆在夕颜的腕上,他的手搭到她的脉上,除了,那些寒毒的迹象依旧明显外,还有——
还有,竟是滑脉。
她竟然,有了身孕!
他隐藏在面具后的神色一滞,她望向他,语音倦怠:
“不过是劳累,对吗?”
“你先下去。”他沉声吩咐一旁的婢女。
“是。”
随着婢女退出殿外,殿内的气氛突然有些僵硬。
他启唇,这部分僵硬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
“族长,你怀了身孕,一个月不到。”
这句话落进夕颜的耳中,她的表情是怔然的。
旋即,她突然轻笑出声,这笑愈来愈大,直到她把自己的眼泪都笑得呛出来,方凝着风长老,语意轻缓地道: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玩的笑话。”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笑话,如果是,那也无非是最可笑的事实!
她怀了孩子!
那一夜的凌辱,她竟怀了孩子!
“这不是笑话,而是事实。族长,你中的千机寒毒,之前我曾说过,已是最后的毒杀期,按道理,在毒发和毒侵期,你就该有所察觉,可你似乎从不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我推测,或许之前你身体里有什么能克制住这毒。但,现在,这克制的效力却已失去,因此,千机在您体内至多蛰伏一个月后,每五日就会发作一次,我会尽我所能替你去解这毒,可是,这解毒的药,是热性的,也就是说——”
“这孩子会不保,对么?”
她敛了笑意,凝定他,绝然地道:
“替我准备一碗红花汤。”
这一语出时,明显带着丝毫不在意的味道。
“好。”
风长老应允得很快,他起身,旋即出得殿去。
夕颜坐在殿内,顺着他的离去,望向殿外。
现在,该是很晚了吧。
连刚刚能看见的月光,现在都看不到了。
她一个人坐在榻上,除了那些摇曳不定的烛影,其实,她不能拥有任何东西。
手覆到依旧平坦的小腹,真是可笑。
她能拥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孩子,却带着耻辱的性质。
太好笑了!
她的手用力地拽紧她腹部那条坠着银制的腰带,那些菩萨的笑脸映在她的手心,只让她再笑不出来。
笑,从彼时敛去后,就一并僵住了。
她用力将那条腰带拽落,腰带坠落在毡毯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她的心,却随着风长老再次出现在殿内时,沉沉地,仿同被砸了一下。
那碗犹冒着热气的红花汤递到她跟前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接过。
她不要自己犹豫。
这本来就是一个孽种,干嘛要留着呢?
象征她那一晚耻辱的孽种,她根本不会要!
端着那碗红花汤,她猛地一仰脸,喝下一大口。
红花汤在口中萦满,它的味道,她辨不出,
其实,她本就没有了味觉。
当然,是辨不出任何味道的。
只是,有一种涩意,满满地萦绕着她的唇齿,是的,她唯一能品到的,是涩苦。
她不要这么苦,不要啊。
她的手撑住榻边,唇一张,甫喝下的红花悉数吐到地上。
红毡毯被这一吐,印上斑驳的痕迹,一如,过往点滴的不堪。
吐出去,那些涩苦的味道,就没有了。
唇齿间依旧麻木的,然而,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心麻木。
他的手抚到她纤瘦的背,轻轻地拍着,道:
“怎么了?”
“太苦了,我喝不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这份看似平静的伪装又能掩饰多久呢?
“苦吗?那碗,是红糖水。”他这句话说得本不顺畅,却觉得到他手下,她的身子,分明也是一滞的。